大兴宫内,朝会。
“河东郡急报,叛军作乱,民不聊生。朕心甚忧,诸卿有何良策以平此乱?”
殿中臣子议论纷纷,良久,卢玹出列禀奏:“陛下,臣以为平叛之事,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发制人。叛军虽众,但多是乌合之众,缺乏训练,不足为惧。”
“好一个不足为惧!”皇帝到底年轻,勃然大怒道,“卿可知叛军据险而守,暗中截留赈灾粮草、银钱无数!”
“现今若将物资运往河东,即为资敌,若不运,则无法赈灾,如此两难之境,于卿而言,竟是不足为惧么!”
他一动怒,阿卓便顺势拔出来手中的剑。殿中乌泱泱跪了一大片,皆道陛下息怒。
皇帝又指了另一人:“温太尉,你说呢?”
太尉执掌天下军事,自然要了解作战相关事宜。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臣以为可先派使者前往叛军之中,晓以大义,分化其内部。同时,遣精锐将士绕至敌后,断其粮道,使其自乱阵脚。”
皇帝与众臣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实行这项计策:“好,朕就依卿之计。爱卿务必谨慎行事,朕将全力支持。平叛之后,朕将论功行赏,以安天下!”
温太尉稳稳拜下:“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誓死效忠,以平叛乱,保我朝江山社稷!”
“只是——”他迟疑着说道,“此计颇为凶险,使者身旁不可遣太多人,以免引起叛军警惕,反而致使绕后的军队暴露。但如今河东郡处处险境,若是无人护佑,使者恐怕难以前往叛军营地啊。”
“这……”皇帝闻言皱眉,河东如今是叛军、难民、洪涝、病疫齐聚,温太尉所说确实有理,但他身边唯一有本事护佑使者横穿河东的人只有——
皇帝抬眸看向阿卓,但很快又打消了念头,阿卓除了护他上位以外从不听他的号令。
但他没想到,阿卓会在散朝后主动请缨。
“阿卓姑姑当真要去?河东现今局势险峻,此去路途势必艰难异常。”
“若非形势险峻艰难,我又何必执意前往?”阿卓面色冷淡,缓缓答道,“况且陛下难道不觉得蹊跷么,赈灾银两明明已经足额拨付,又怎会引发民变?”
“朕实言相告,已遣人前往河东彻查,然路途迢遥,迄今尚未有回讯。若可行,尚望姑姑费心查探一番。”
“知道了。何时出发?”
“他们随时可走,只待阿卓姑姑动身。”
“好,”阿卓点头,“待我交代完便与使者一同离开。”
出门要提前说的道理阿卓还是晓得的,她先去与福安说了。福安虽然满心担忧,但也没闹,知道一路都得轻车简从后,迅速准备了一些药物和换洗的衣裳、便利的银钱。
之后去秦府,秦婉清原本想与阿卓一起去,但被阿卓拒绝了。她这般娇弱的身体,怕是还没到就要倒在途中了。秦婉清无法,只能将秦家派去的人手都与阿卓细说了,让她到了之后随便使用。
皇帝早已通知了使者在城门等候,为首者是中书舍人李甫阳,另两位分别是兵部郎中温可轩与鸿胪寺司仪谢义。
因着这次阿卓也去,便没加派护卫等人,只是三人分别出自赵郡李氏、太原温氏、陈郡谢氏,身边有没有自家的护卫就另说了。
三人皆是壮年,又事态紧急,便索性弃了马车,准备了四匹骏马打算直接骑马而去。
给阿卓准备的是一匹高大匀称的白马,它模样神骏,头颅高高昂起,耳朵时而抖动,显得警觉又骄傲。
阿卓没骑过马,脚尖一踏直接坐上马背。
白马受惊,扬着蹄子便蹦跶起来。李甫阳也惊了,马是他准备的,为了表达崇敬,还特意将最好的马让给了阿卓,却不料对方根本不会骑马。
“危险!卓大人,快拉着我跳过来!”阿卓身形瘦小,在骏马的对比下更是可怜,让人看了都心惊。
“不必。”阿卓答道。她夹住马身,用力勒紧了马绳,几乎将马整个前半身都拽了起来,在白马发出哀鸣后才松手,按着它头问:“听话吗?”
白马有灵性,很快便温顺下来,还伸出舌头来舔阿卓的手。
阿卓满意地拍了拍,挺起背来,向三人说道:“可以了,走吧。”
李甫阳这才想起来对方可是绝世的剑客,担心她驾驭不了马,不如担心马会不会触怒她比较好:“是下官莽撞了。”
“我知李大人是好意,不必介怀。”阿卓勒马,打量了一眼其他二人,“事情紧急,不如就此出发?”
“遵命。”“遵命。”
四人骑马,如离弦之箭踏上驰道。
晋阳城属太原郡,太原郡与河东郡相邻,路况并不复杂,驰道更是直通,只是路程需要几日才能到。
阿卓几人到河东郡郡城安邑时,皇帝已派人将调兵的命令传了过来,郡守也做好了接待的准备,带着一群人守在城门口。
河东郡守刚上前,就被阿卓甩了一马鞭。她用的力极大,河东郡守被生生抽下来一块皮。若非还有理智,她差些将郡守的头都抽下来。
没等河东郡守说话,她便径直跳下马,揪住栽倒在地的郡守,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你为何下令,不准百姓进城!”
与她一同前来的三人也脸色难看。
不是因为郡守受辱,而是因为,他们是亲眼见着阿卓一城一县杀过来的。
他们从受灾较轻的边缘地区靠近汛灾中心,所过的城县皆是断壁残垣随处可见,曾经的房屋只剩下破碎的瓦片和歪斜的梁柱。
更不用说在城外的小村了。有的村子整村人都没人逃过一劫,人的尸体或是沁水卧在泥泞的土地上,或是干脆飘在河中,若非有阿卓路过将他们一一捞起安葬,说不定又是一场大疫。
灾情已上报一月有余,百姓们在奋力自救,原本该出手救援的官府却无人出动。
沿途大放厥词的县令城守,乃至借机掳掠的贼人和想趁机发财的豪强,全被阿卓一一杀尽!
而现在,阿卓眼睛猩红,如魔鬼般死死盯着本该掌握一切的郡守:“你害死这么多人,竟还敢出来见我?!你究竟知不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