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恩兰多繁华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倒不是因为黛丝公主的身份——虽然她遇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但此刻她低调地跟在莫里斯身后,几乎无人注意到。
吸引众人目光的,主要是莫里斯这张脸,实在太犯规了。
俊美得不像真人,仿佛是从哪个神殿的壁画上走下来的神只。
此刻正是混脸熟的好时机,莫里斯也没打算继续隐藏身份,就大大方方地露脸。
“戈弗雷呢?”
黛丝公主小声问道,紧紧跟在莫里斯身后,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自从遇刺之后,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全,身边没个可靠的人,心里就发慌。
“他去做其他事了,估计晚些时候就回来。”
莫里斯随口答道,走路的姿势吊儿郎当,双手插在口袋里,晃晃悠悠的。
不过,架不住雷萨这张脸实在能打,这姿势在他身上,就成了痞颜,要是换个长得磕碜的,那就是该溜子哥布林,扎心了属于是。
随着他们向圣城中心进发,周边的建筑明显高了一截。
行进了大概半小时,一座雄伟的圆顶建筑出现在视线尽头。
确切地说,这是一片建筑群,各种高大建筑错落有致,气势恢宏,庄严肃穆,一看就充满了权力的味道。
这便是元老院,其主体建筑,是一座巨大的圆顶厅堂,岁月在它米黄色的石灰岩墙面上刻下了斑驳的痕迹。
高耸的科林斯式圆柱支撑着穹顶,柱身上繁复的花纹早已被风雨侵蚀,棱角模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混合着劣质熏香的甜腻,像是权力的味道,也像是腐朽的味道。
元老院高踞于层层叠叠的石阶之上,仿佛一头傲慢的巨兽俯瞰着芸芸众生。
石阶由粗糙的花岗岩砌成,年代久远,表面已经被磨得光滑,边缘处也已崩裂,露出里面暗沉的石芯。
而在顶端,两名守卫如同两堵墙般杵在那里。
他们身高至少两米五,宽阔的肩背几乎将入口堵死。
身上的甲胄并非闪亮的银色,而是灰扑扑的铁疙瘩,一指厚的铁片上遍布划痕和锈迹,像是被反复敲打过无数次,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明显的凹陷,仿佛曾被巨力击中。
手中紧握的,并非装饰华丽的长矛,而是粗糙的铁矛,矛尖虽然磨得锋利,但也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
石阶尽头,是一片宽阔的空地,铺着不规则的青石板,石板缝隙间长满了杂草,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大的拱门,拱门两侧雕刻着象征权力与荣耀的浮雕。
元老院前的空地此刻熙熙攘攘,聚集了不下百余人。
阳光照射在铺着不规则青石板的广场上,石板缝隙间顽强生长出的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人群中,衣着光鲜,举止得体者居多,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之辈。
然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尽管他们衣饰华美,周身散发着金钱的气息,但眉宇间却隐隐透露出一种焦虑和不安。
这些人大多是商人,也有一些小贵族和地方官员,他们真正的权力和地位,远不及他们的财富那般耀眼。
他们聚集于此的目的十分明确:希望能在此见到前来参加大选的王子或公主,以便提前站队,押宝未来。
新国王登基,论功行赏,早期支持者自然是不会被亏待的。
这是一场豪赌,赌对了飞黄腾达,赌错了或许万劫不复。
因此,他们必须谨慎地审视每一位候选人,评估他们的实力和潜力,才能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莫里斯和黛丝刚踏入空地,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众多视线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扫向他们,带着审视、评估、揣测。
这些目光在莫里斯身上停留片刻,便迅速移开,仿佛被他的容貌所震慑,又或许是不屑于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而黛丝公主,则被大多数人直接忽略了。
很快,这些目光又都收了回去,如同潮水般退去。
只有少数几人,带着谄媚的笑容主动上前问好,留下一个好印象,至于真的站队,支持黛丝公主?
还是算了吧。能成立商会,在恩兰多这种地方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都不是傻子。
一个最弱势的公主,她与坐上王位这事不能说毫不相干吧,也只能说是毫无关系。
在大多数人看来,她今天来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放弃继承权罢了。
无视周遭探究或漠然的视线,莫里斯带着黛丝踏上了通往元老院的石阶。
历经岁月磨砺的花岗岩,表面光滑,边缘却崩裂出斑驳的痕迹,一如这帝国古老而腐朽的权力中心。
“站住!放弃继承权的仪式只需在空地上举行!”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般在头顶炸响。
声音粗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出自石阶顶端一名守卫之口。
莫里斯抬头看向那名铁塔般的守卫,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同毒蛇的凝视。
黛丝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缩脖子,但想到老师就在身边,又强打起精神,努力挺直腰板,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与那覆着铁面甲的守卫对视。
“没有听见吗……”
铁甲守卫刚开口,便戛然而止。
一支看似普通的裁纸刀,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莫里斯手中。
很难想象那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直到鲜血从缝隙中汩汩溢出,在灰暗的盔甲上绽放出一朵妖冶的血花,守卫才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元老院这群人也是被惯的,居然一个守门的都这么嚣张,怪不得当初皇帝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将你们拔掉。”
莫里斯面不改色地拔出裁纸刀,用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然后又轻轻地为呆若木鸡的黛丝抹去脸上溅到的一点血污。
“集结!正门遭到入侵!”
剩余的守卫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或许是常年处于权力中心,习惯了发号施令,导致那些发号施令的人极为怕死,元老院内居然驻扎了数量不少的军队。
沉重的铠甲碰撞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仅仅十几秒钟,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便从正厅内涌出,寒光闪闪的刀剑指向莫里斯和黛丝,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更多的士兵将会赶到此地,将他们团团包围。
但就在气氛即将愈演愈烈之前,一声苍老却充满威严的断喝,如同炸雷般在石阶上空炸响:
“一群猪猡,给我全部退下!”
下一刻,一个身穿白色头布裹衣,手臂戴着玛瑙玉环的老头,缓缓从石阶上走下。
他面色苍白,嘴唇薄而紧抿,留着整齐的山羊胡,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精明而阴鸷的光芒,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此人正是莱安德·德雷克,十六位元老中,公认的领袖。
尽管名义上还有十五位元老辅佐,但他们都对德雷克唯命是从,这在恩兰多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只是第一眼,德雷克就判断出莫里斯不好对付,一股危险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至于蝴蝶公主黛丝,直接被他无视了,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当街杀人,按照亚法兰法律,我有权将你直接格杀在此,哪怕你是公主的人也不行。”
他盯着莫里斯的眼睛,似乎想将他看透,但最终只看到一片深邃的虚无,如同凝视着一潭不见底的深渊。
“是么?那我没记错的话,以帝国法律来讲,士兵无缘无故呵斥一名公主,我可不可以认定为他对帝国法律的蔑视?而这名士兵又是属于你们元老院的人,我是不是可以认为……”
莫里斯的话没有说满,而是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德雷克的表情没有发生太多变化,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早已预料到莫里斯会这么说。
“这是军方自己的行为,只能说他们的长官纪律散乱,与元老院无关。”
莫里斯倒是没有丝毫意外,继续说道:“很好,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为我关于元老院的话感到道歉。不过,按照帝国法律,那这名长官应该如何处置?”
德雷克面无表情地回答:“当然是除去职位,剥夺恩兰多公民身份,三代不能参与任何官方职位。”
就在这时,士兵后方,一位头戴金羽的军官脸色大变,指着德雷克怒吼道:“德雷克,你……”
只是他还没说完,德雷克便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来人。”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周围的士兵纷纷调转矛头,对准了他们的长官,没有丝毫犹豫。 金羽军官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绝望,在一片咒骂和挣扎中,被士兵们强行押了下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德雷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军权根本不在元老院手中,军方做的事,与他们无关。
他迅速调整了策略,将刚才的小插曲轻轻揭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两位,现在可以说明你们的来意了么?”
德雷克审视着莫里斯,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被称为“蝴蝶公主”的废材,手底下居然有这种人物,看来他手底下那些情报网的成员太懈怠了。
“只是来拿回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罢了。”
莫里斯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玩味。
“哦?什么东西?我这一生太忙了,根本不记得我有什么东西与黛丝公主有关。”
德雷克故作疑惑,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没关系,哪怕是恩兰多最出名的大厨也记不恩兰多清宫廷菜谱的每一页一样,难道我突然问他第七十三页是什么菜,难道他就能立马回答么?”
莫里斯一本正经地说着,仿佛真的在讨论菜谱一般。
“是【赫尔马诺曼果梅烤骆腿】。”
塔妮亚突然从莫里斯的口袋里钻出,小脑袋晃来晃去,回答道,这菜谱的上记载的每一道菜,做法与来源都写得十分有趣。
“谁问你了?”
莫里斯顿时一脸黑线,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感荡然无存。
德雷克看着塔妮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能有妖精相伴,对方的身份大概没问题,而且,妖精一族向来不喜与恶徒交往,更别说这种贴身跟随了。
被塔妮亚一打断,莫里斯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了当地回答道:
“我来拿回黛丝家族曾经的军权。”
德雷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军权?其实我也很想让啊,不过我没记错的话,黛丝公主那边的财政可是出现了断层,十几万士兵,每天的开销,都能吃空一些小领主近月的税收。都是帝国子民,我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的意思很清楚:军权不可能交出去。
“诸位,要留下共进午餐吗?”
德雷克突然话锋一转,扬了扬下巴,转身向楼上走去。
德雷克背对着他们,嘴角微微翘起。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这个年轻人,有趣,很神秘,也很危险。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来评估。
一顿午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