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咔嚓!”
窗外天空一道紫芒划破长空,照亮了昏暗的禅房,震耳欲聋的雷声似在头顶滚过,令人心惊肉跳。
“宝璋姑娘,快尝尝这斋菜。”
八仙桌上,裴炎坐在宝璋一旁,挥退上前伺候的仆人,腼腆地亲自为她布菜。
对面一桌是此次礼部一起过来的几位官员和陪坐的当地父母官,几人边吃边聊。
这里是佛门的饭堂,所有的斋菜都是素食,没有荤腥,也没有美酒,就连皇亲国戚也是同等待遇。
但好在这斋菜做得精致,倒也不失礼数。
众人专心品尝,明日还得返程。
徐宝璋却没心思品尝斋饭,她眉头凝重,巧灵送来的消息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时梦将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低声呢喃着。
裴炎停下筷子,小声道:“你是说时梦将至?”
“裴少司知道?”徐宝璋惊喜问道。
“幼年时曾听父亲在书房跟人无意提过,不过都是只言片语。”
见徐宝璋对此很感兴趣,便轻声讲了起来。
十四年前,当今陛下请前主持明空大师,为出生刚满周岁的安定长公主诵经祈福。
“时梦将至”,是指当夜他做了一个预示梦。
本应该出现在早晚的太白金星,白日应该隐没于苍穹之中,可是他却见到太白金星在白日当空出现。
此乃大凶之兆,预示着帝王易主,朝堂动荡,天下将大乱。
明空心中惴惴,但此事关国运跟民生,他便将此梦悄悄禀报了陛下。
谁知第二日,安定长公主便被发现,暴毙于襁褓之中,而凶手则是当场被抓包的王皇后。
面对安定长公主的生母,当时还只是个小小昭仪的天后,声声泣血的哭诉跟指控,王皇后百口莫辩,最后被陛下褫夺后位贬为庶人。
王皇后家族为首的世家大族,跟支持昭仪娘娘的士族十多年来斗得你死我活,都认为是对方杀了安定长公主。
明空心中郁结难安,于是将主持之位传给弟子,自己则一闭关就是整整十四年。
徐宝璋听过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很复杂,又荒诞。
后世跟史书里都说安定公主是被天后亲手杀死的,为了栽赃她的对手,其实她一直觉得不可信。
对面几人可能聊到徐宝璋跟裴炎,见裴炎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宝璋身上,顿时都会心一笑。
“还得是在盛京,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瞧瞧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坐在一处跟幅画似的,倒挺般配。”
裴炎听到张侍郎等人在那里调侃他跟徐宝璋,不由脸颊滚烫,心底愉悦得不行,眼神不由偷偷去看一旁徐宝璋的反应。
“张侍郎,我不是……”
徐宝璋将手中筷子停下,立马要解释,不想叫他们“拉郎配”,搞得两人尴尬。
话刚说一半就见一个小沙弥正带着一道玄色颀长挺拔的身影走进饭堂。
霍琼英?
徐宝璋看清来人,不由吃了一惊。
他身上的玄色劲装沾染了山林中的浓重潮气。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跟狼狈,但身姿依旧挺拔,黑眸在捕捉到她之后,若鹰隼盯上了猎物,锐利。
“张侍郎,这位是——”
万年县的父母官见到他,立刻起身拱手,要开口介绍此人来历。
张侍郎立马站起来,“小霍将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饭堂里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万年县的父母官对他很是感激,当时就是这位少将军的精准预判,才叫许多村民免于被房屋倒塌砸死……
张侍郎跟霍琼英互相行礼,又热情招呼他一起坐下用膳,“听说你们白日便回盛京了,怎么还留少将军在此?是有公务在身?”
“张侍郎不必客气,我来此不为公事,是有些私事处理。”霍琼英对张侍郎点头示意后,径直朝徐宝璋走过来。
当看到她跟裴炎坐在一处,俊面覆上一层寒霜,眼眸黑沉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
“世子,你怎么来了?”徐宝璋见他紧盯着自己,于是站起身,借着饭堂的烛火看清他的眼里布满红血丝,唇色发干发白,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听刚刚那对话的意思,霍琼英执行完公务该返京,这会儿又赶到这里……不会是来找她吧?
“父亲担心您自己在外留宿,叫我过来看看。”霍琼英黑眸俯视着她,原本低沉磁性的声音十分沙哑。
张侍郎忙命人搬了长凳放在一边,叫他落座,又差人为他取副碗筷。
“多谢,不必麻烦。”霍琼英撩袍,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徐宝璋跟裴炎中间的位置。
徐宝璋:……
裴炎:……
俩个人只好往两边挪了挪。
裴炎身材偏瘦,斯斯文文的,霍琼英那大马金刀地往那儿一坐,挤得裴炎只好往边上挪。
他一挪,霍琼英跟着往那边挪,逼得他再往边上挪,挪到他半个屁股只剩个板凳边边儿。
宝璋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只埋头干饭,素斋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霍琼英面容疲惫憔悴,脸似乎又瘦了一圈,轮廓愈加锋利深邃。
他坐过来就闻到身上还有潮乎乎的雨腥味跟血腥味儿。
那放在膝上的手跟腿都在微微颤动。
应该是高强度骑马,极度困倦跟饥饿状态下的生理反应。
显然他几日忙于救灾,根本无暇休息。
他这种虚弱的状况,霍伯伯怎么可能叫他来?
“少将军,如今天色已晚,外面又电闪雷鸣的,待会儿用膳完毕,叫知客僧帮你也准备一间厢房吧!”
张侍郎很是热情周到,不愧是礼部搞接待的,事事都考虑得全面,说着就叫属下吩咐下去。
现在都已经夜深人静了,不适合再赶路了。
“不必,多谢张侍郎好意,待会儿我会带宝璋到友人家借宿。”
霍琼英的语气不容拒绝,看向一旁的裴炎,黑眸冷沉幽深,“裴少司,明日你便跟随使团一起回京吧!”
徐宝璋愣了一下。
裴炎下意识先去看宝璋的反应,斯文踟蹰道:“少将军,明日还是请宝璋跟我们一起吧,毕竟她是我带来的,也该由我带她回去才算完成任务,而且住在寺庙里不是更安全更方便些……”
“她现在还不是你们礼宾司正式的一员,无需你来负责,我会亲自送她回去!”霍琼英的语气斩钉截铁,陡然释放出泰山压顶的肃杀气息,一锤定音。
徐宝璋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僵,于是开口劝道:“世子,你连日奔波劳累,身体该吃不消了,不如今夜就在这里留宿?”
她怕霍琼英真要出点什么事,自己也得负责任,再说心里也会不安的。
“不用担心,快吃,吃完立刻跟我走。”霍琼英侧眸看向她,眼眸里倒映着她那张皎洁如月的面容,声音和缓。
这个人骨子里属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