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拿来凳子让两人坐下,忙前忙后的烧水倒茶。
姑伯劝他不用忙活,坐下说说话。
中年人端来一个用铁饼干盒子里装的旱烟,放在两人面前的地上,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条,抽出一张递给姑伯。
姑伯接过纸条摆了摆手:“卷不了,抽不了,冲得很。”说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中年人:“吃这个不冲。”
中年人拿着姑伯给的烟,把自己手里的纸条顺便装到口袋里。
吴之玄这才注意到,中年男往下坐的时候竟用手扶着旁边的桌沿。
姑伯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待他坐定后就问:“我看你这身子好像不得劲。”
中年人笑了笑讲了起来。
其实以前我是个行动非常麻利的人,也算是个匠人,你看,我以前置办的盖房工具。
顺着他指的方向,吴之玄看到有泥刀、模子、灰盆、竹架板等盖房所必备的东西在房间里的角落里整齐的堆放着。
“现在都不用了?”
“咦,咋能不用,借的人还不少。”
中年人接着说,那些年盖房能挣几个钱,原打算等攒够钱了把我这烂房翻新一下,可谁知道在一次盖房时,一脚踩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把前胸磕在了灰车上,三根肋骨全断了,这下完了,住院,做手术,花完了我的盖房钱。嘿嘿嘿。
后来我庆幸我命大,为啥,老天爷保佑我大难不死呀,你想如果那次是我这头着地,那可能今天就不可能坐在这儿说说话了。老天爷还是保佑我们这些心善的人的。
中年人讲完,抽了几口烟:“这盒装的烟还没我的卷烟抽着过瘾。”
说完,他从口袋里又掏出纸条卷起烟来。
姑伯看着他在卷烟就开门见山:“那宁馨今天是不是没在家?”
“噢,到地里帮忙给人摘花椒哩,我这就去找,你坐,你坐。”
中年人用手扶着桌子,艰难的站了起来。吴之玄赶紧坐起去扶,他说:“不用不用。”然后用手捂着胸口朝大门外走去。
姑伯站起身来在院子转悠,打量着屋里盖的房子说:“要说这还是个能匠人,把屋里盖得还行,你看两间房中间夹个厨房。”说着便进了厨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甚是干净,吴之玄看到用白灰粉的墙上几乎没有什么污渍:“看起来像是个爱好的人。”
“宁馨她妈那时可是我村上锅灶最干净的人了,本身人也勤快,在村上那是叫了号的人,宁馨没出事前,谁家有事都叫她妈帮忙,也是个热心肠人,就是娃出事后,就不再给人帮忙了,把人一辈子的性子改变了。你看这灶房这干净程度肯定是继承了她妈的优点。”
两人又转到院子,看到东墙角劈的柴长短一致,整齐地摞在一起。不由得赞同两口子都是细发的人。
姑伯问吴之玄现在几点了?吴之玄看了看表说是十一点二十。
姑伯说按农村的作息时间规律,宁馨应该是在两点左右才能收工,咱们今天来的有点迟,应该赶早点就能见上她的面。
吴之玄说反正今天就这事,也不在乎提前推后的。
姑伯说那就既来之则安之,耐心等待吧,希望能有个好的答复。你说说我今天谈只说孩子生下的事,其他不说。
吴之玄告诉姑伯,生娃前她不用管,也不会在这儿住,就是娃生完后给她抱过来,让她把娃奶大,等我俩把婚结了就把娃抱回来,那时别人说啥闲话也不起作用了。
姑伯点了点头,明白了。
正在两人聊天时,一位中年妇女风尘仆仆,进来了直接就问:“普选在不?”
姑伯看了一眼,不像是宁馨,但二十年过去了,现在宁馨变成啥样了自己也不知道。就问:“你是宁馨邻居?”
那中年妇女站在门里,看看门外的车,又看了看院里的他俩:“肯定是邻居。你俩是弄啥的,人家主家人没在,待在人家家里,上面来的干部?”
吴之玄赶紧解释:“我们不是干部,是等这家主人的。”
姑伯打断吴之玄的话:“你看我像干部吗?”
那人打量了一下姑伯:“看你和我晒得一样黑,不像干部。该不是给干部领路的人吧?”
姑伯明白了,这个中年妇女肯定是受人之托来的:“你看他像干部吗?”顺手指了一下吴之玄。
中年妇女又看了一眼之玄:“他就是干部。”说着就走到之玄跟前:“我说干部呀,你来了就先到我家里看看,我住的烂屋里,你看能不能给我发些补助啥的,让我给娃把学费一交也行呀。”
吴之玄没吭声,姑伯说:“如果你有困难也不用给上面干部直接讲,到你队上写困难补助申请,让队里往上报。”
中年妇女愣了一下:“你也是干部,年龄大,肯定是官比他大,那我就给你说说我家的困难吧。”
“不用说了。”还没等中年妇女说完,姑伯用命令的口气对她说:“你今天就是说一天,我俩也解决不了你反映的问题。你该忙啥忙啥去,给你说实话,我们纯粹是看我侄女的,如果你碰到她就说她三伯在家等她哩。”
中年妇女疑惑地盯着姑伯:“没想到她还有当干部的亲戚。”
姑伯笑了笑:“你碰到我侄女或普选就说我在家里等着哩,今天等不到就不走。你去给说一下。”姑伯的话里明显有话。
中年妇女还不放心:“既然是上面来的干部,咋没见乡村书记跟你们哩?”
姑伯气得无语,也不好发作,口是个抽烟。
中年妇女见没人吭声了,就说:“噢,那你先在这儿喝水。”说着拿起电壶给碗里添了些水。放下电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你先喝水,我给你寻普选去!”
中年妇女出了门,爷俩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过了一会儿,中年人手里提着一把葱回来了:“咱等会儿,宁馨到后面马上就回来了。她给人家把椒一放。不急。”
姑伯说:“刚才有个女的找你呢。”他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葱,又恢复常态:“噢,没说寻我干啥?”
“没说,看你没在又走了。”
“那就不管了。”
正说着话,宁馨挎着筐子回来了。
姑伯急忙起身,走向宁馨。
宁馨边放筐子边问:“三伯,你咋寻到这里来了?”
看着晒得黑红黑红的宁馨,姑伯感到这么多年还没多大的变化,就是黑了胖了,姑伯心中一阵怜悯:“你还认得三伯?”
宁馨用毛巾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我就担心你认不出我,你没变化,还是我小时候记忆中的样子。”她又洗了洗手,这才坐到三姑伯跟前:“我爸妈好着么?”
“好着呢,你放心,我没事还是和你爸经常在一块喝酒哩,我来你这儿还是你爸给我的地址,真不好找。”
“只要好着就好。”宁馨小声说着,眼泪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了没回过家。呜呜呜。”
宁馨小声地哭了起来。
沉默,无人吭声了。
中年人看到这情景,赶紧走近她在肩膀上拍了拍:“不哭了,不哭了,有客哩,有客哩。”
姑伯心里也一阵难受,是啊,放在任何人身上近二十年不见父母肯定是难受,况且自己又有条件。但那件事恐怕是压在宁馨心里永远的心病。
宁馨擦了擦眼泪安排中年人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姑伯摆手说不用不用,说完话就走。
她对姑伯说,“这么远来了咋能不吃?让他做吧。”
姑伯见推脱不了,就依了宁馨的安排。
“娃现在都二十二三了?”姑父小心翼翼地问。
宁馨脸上露出一点微笑:“在广州都上了快一年的班了。”
“那好,那好,长大了。”姑伯替宁馨高兴。
宁馨说:“我这么多年很少哭过,包括我爸有时来我都不敢哭,我担心老人心里吃事,为我操心。却不知为啥见到你可哭了起来,真没出息。”
姑伯真会说话:“那是你看到三伯这最亲的人了。”三伯笑了起来,宁馨破涕为笑。
“那些伤心事就不要再想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把自己过开心就好。”三伯对宁馨说。
宁馨问三伯:“这么远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三伯扔掉烟头说:“三伯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侄娃现在遇到些麻烦事,我才寻到我这里来了,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这娃心善,为作好,所以就寻到你这儿来了。”
“今天来也是征求你的意思,如果我把事说了,你觉得能行,咱们再说具体咋操作,如果你们觉得不行,权当咱啥话都没说,说哪儿撂哪儿,一风吹,就没有这回事。”
“三伯,你先说说让我知道是啥事?”宁馨问。
“是这样,我侄子的女朋友不是怀孕了,现在他原来的媳妇三周年还没有过哩,如果现在两人结婚的话,嫌别人笑话,女朋友如果生娃刚在侄媳妇三周年前几个月,所以为了能让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我的意思是娃生下来后,你就在你村里给娃找个奶妈,把娃奶一段时间。事就是这么个事。”
“为啥呢?三伯觉得一是你这里雅静,二是知道的人少,所以今个儿就来寻到你这里了。”
宁馨听完,若有所思地说:“嗯,是这事,那大概在这儿待多长时间?”
吴之玄抢着说:“不到半年就走了。”
“半年?那娃他妈在这里待不?”
“待也待不久,就是生下来那几天的事。”
“其实他妈应该多待几天,娃吃他妈的奶健康。”
姑伯说:“娃吃他妈奶当然好,关键就是咱这一事也把人逼得没办法了,只有用奶粉喂娃了。玄玄是不是奶粉。”
之玄点了点头。
“奶粉喂?不知在哪能找到奶粉?”宁馨担心地说。
“奶粉我定时送上来,这个不用操心的。”吴之玄肯定着。
姑伯看着犹豫的宁馨:“你先不考虑后面的事,你先和你男人商量一下,你看村里有没有人愿意看娃的,反正谁看咱都掏钱哩,又不是让人白看哩。”
听了这话,宁馨眨着眼睛,盯着地上。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宁馨说话了:“我想了半天,村里像我这年龄段的还真没有,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拖累多。”
三伯和之玄相互看了一下,三伯说:“事你已经听明白了,下来就是你寻人的事了。今天来就是托你俩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再说,看娃咱也知道是个苦差事,也是个大事,今天不要你给准确话,孩子来可能到几个月后了。就是今天给你通个气,你们合计合计,尽量在你村上寻个人,你们先考虑考虑。过一段时间我们再来敲定这事,今天先让你们打听打听。”
中年人把饭做好了,吃饭的时候,宁馨把三伯来的意图说给了丈夫。丈夫听完后说:“如果给钱的话,村里的妇女抢着要看哩。”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丈夫和宁馨把村里的人捋了一遍,讨论着谁合适谁不合适的事。
看到宁馨俩口认真的样子,三伯说:“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还有啥不明白的就问我。”
宁馨丈夫问:“那你说掏钱雇人看娃哩,是一次性把钱给呢还是看一月给一月?”
姑伯和吴之玄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相互看了一眼。姑伯停了停说:“这个事只有找到愿意看娃的奶妈,才能和人家谈。我的原则是,人家咋要求咱就按人家的要求来,不会夹你俩的手。玄玄你说对吗?”
听到姑伯最后这句提高嗓门的话,之玄连连点头:“嗯,对,对,对。”
宁馨丈夫又小声问:“娃不会牵扯到啥案子吧?”
宁馨推了一下丈夫:“胡说啥。”
这句话倒是让吴之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吃完饭,姑伯让吴之玄陪他在门外走路说是消化消化。
吴之玄不明白的问:“刚吃完饭你就活动?”
姑伯不吭声的往外走,之玄跟在身后。
到了大门外,姑伯责怪道;“你真看不来眼色。带钱没?”
吴之玄掏出来一沓钱,姑伯让拿出五百。
之玄数了五百递到姑伯手里:“够不?”
姑伯接过钱直接装进口袋里,进了大门坐在原来的凳子上。
等两口收拾完了,姑伯起身要告辞。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五百元往桌上一放:“宁馨,这些是你爸让我捎给你的,你留着。”说完就往外走,宁馨一把抓起桌上的钱塞到姑伯的手里,:“他和妈不容易,我咋能用他们的钱。”
姑伯把钱又塞到宁馨手里:“他到你这儿来了你直接给他,我带上不安全呀。”
宁馨只好收下。
在回家到路上,吴之玄问姑伯,为啥不直接给宁馨说让她当奶妈?自己给的钱为啥说是她爸给的?何必拐弯抹角。
姑伯笑了笑,没吭声。
吴之玄把姑伯送回家后天已经黑了下来,他觉得姑伯今天这事办的自己的心里有点不踏实,他想回到医院和沈莎莎商量一下。
吴之玄赶到沈莎莎的宿舍推门而入。
就在吴之玄推开门以后,他看到的情景让他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