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璃坐在仙界正殿王座的下首,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仙女,表情无波无澜。
今日,是仙界新帝的继位大典,她以神女之名受邀前来观礼。
被解封的龙族对夙璃皆是感恩戴德,就算鲜少之人依然有所怨念,面对如今的夙璃也无人敢有所他言。新任的天帝昶寻乃浮乾堂兄,为人谦逊有礼,是龙族难得的仁德之人。
夙鸣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对面安静坐着的夙璃身上。夙璃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来,与他遥遥对视,随后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夙鸣轻轻点头,回以一笑。
就在这时,新帝昶寻站起身来说道,“龙族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却得凰女殿下怜惜,让吾等能够重见天日。如今,朕遵神女神旨,继大统于今日,心怀敬畏,感念苍生。朕深知肩上之重担,非但为一人之荣辱,朕愿以一颗赤子之心,时刻自省,虚心纳谏,与诸位共谋事,共克时艰。还望诸位多谏言,望神女多加监督。”
他向夙璃遥遥举杯,夙璃随众人一同站起身来,朝着新帝仰了仰手中酒杯。
继位大典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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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璃与夙鸣坐上了回妖界的銮驾。
行至半途,夙璃轻轻撩起銮驾的纱帘,目光投向车窗外。只见一片片淡淡的云雾如轻纱般向后飘拂而去。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湖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但那深深的哀伤却始终萦绕在她的周身。
夙鸣端坐在她的对面,静静望着她。
过了良久,他轻轻吸了口气,开口唤道,“阿璃……”
夙璃放下手转过头,见夙鸣一副欲言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的样子,她出声宽慰道,“爹爹,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没关系了,我已经没关系了。”
夙鸣看着她嘴角淡淡的笑意,心中悲痛更甚,他牵起夙璃的手放到掌心,轻拍着她的手背,“阿璃,世界微尘里,万事皆有终,我知你心中苦楚,更知爱别离之痛。只是……这世间,总不能事事尽人意,得之是幸,不得,是命。但不论如何,你还有爹爹……爹爹,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夙璃看着明明也被苦痛折磨的憔悴不堪,却还笨拙的努力给予她安慰的亲父,眸中掠过一丝水光。
她深吸口气,反手握住了夙鸣的手,笑着说道,“爹爹,和我说说你与娘亲吧?你们,是怎么相爱的?”
夙鸣愣了愣,然后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来。
“你娘亲啊,幼时也是冒冒失失的性格……”他缓缓陷入回忆,详细的诉说着他与凰羽相爱的每一个细节。
銮驾外,明明已是初春,却突然下起了雪。
夙璃看着自家爹爹发丝中莫名夹杂的白色,浅琥珀色的瞳孔中慢慢浮上晶莹。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们都痛失所爱,他们都因此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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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气很是晴朗,距离仙界新帝继位已过半月有余。
夙璃坐在梧桐树下,头靠树干,她看着梧桐树上新发的叶芽,轻声说道,“爷爷,娘亲,新的天帝很好,不久前,他任命了新的冥帝,联手佛子超度了人间枉死的一众冤魂,其它事务也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爹爹的身体也已痊愈,而且啊,那个诅咒好像消失了呢,族人中有新的生命出现了,是不是很棒?魔族的结界亦很稳定,我前两日才去加固过,万万年间,应当不会再有意外。爷爷,娘亲,现在,大家都不喊我夙璃公主了,他们都叫我凰女殿下,听上去很厉害吧?我呢,应该已经尽了作为神女该尽的责任,所以,接下来,我想做夙璃想做的事情……可以吗?”
梧桐树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瑟瑟的声响,似是在温柔回应着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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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璃这几日一直陪着夙鸣,不论是一日三餐,还是闲暇消遣,他们像是人间寻常的父女一般,只是谁也不再提离开的人们。
春风带着浅浅暖意,柔柔拂过夙璃的头顶,黑色的发梢微微扬起。
夙璃收起面前的鱼竿,看向身旁懒懒席地而坐安静垂钓的夙鸣,眼中满是眷恋。
“爹爹,过些时日,我想一个人出去游玩游玩。”她敛下情绪,笑着对夙鸣说道。
夙鸣转头看她,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好啊,你确实该出去走走,别一天到晚赖在我这老头子身边,爹爹也是需要自由空间的好吗?”
夙璃‘哼’了一声,带着点娇嗔说道,“好哇,看来爹爹早就厌烦了我,亏得我还担心你太过寂寞,牺牲了好多时间陪你。”
夙鸣大笑两声,重新看向自己的鱼竿,“去吧,这世间山川河流,多的是你未曾见过的美景。”
夙璃垂下眼眸,嘴角含笑,轻声说道,“那我真去咯?世界这般大,我可能要游历很久,很久,届时爹爹不会因为太过想我躲起来偷偷掉眼泪吧?”
夙鸣看着微起波澜的湖面,语气含笑,“阿璃,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爹爹永远支持你,也会永远,等你回家。”
夙璃沉默片刻,才轻声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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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湖畔,建木古树矗立在黑色的土地上,是一如既往的枝繁叶茂。
一身着黑袍的女子安静站在树下,她微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表情。寒风瑟瑟,扬起她宽大的袖摆,露出一段纤细洁白的手腕来。
过了良久,夙璃才缓缓抬起手来,她将手掌放到粗糙的树干上,空气中有隐隐的神力浮动。
夙璃抬头看向葱郁的树冠,轻轻开口,“我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建木古树的树身上散发开来,银河中的星光更是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将此方天地照的如同白昼般明亮。
本只有微小流动的星海瞬间暴动,却是一副逆流的样貌。
湖畔那块古老的巨石也在发生改变,其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大,直到成为山丘模样。
斗转星移,时光流转。
终于,风渐渐停歇了下来,星光渐弱,神力消散。
建木古树依然是郁郁葱葱,但树下却再无一人。
空气中唯余一声浅浅的叹息。
“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