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首辅路府。
休养了数日的路悯病情稍有好转,便说想去庭院里走走。
眼下已是入冬的季节,路悯身体还是虚弱,为避免风寒侵骨,路赢特意为他找来狐裘披上。
路悯诧异且欣慰,乖乖站着看正在帮他系带的路赢,笑道∶“没想到大郎越发细心了。”
路赢抿了抿唇∶“大郎是哥哥,总会照顾好你这个弟弟。”
路悯点头一笑∶“大郎一直都是哥哥,还是个会照顾人的哥哥。我听路管家说了,昏睡那几日都是大郎在照顾我。”
说话间,二人一前一后绕过假山,正要步上长廊。
忽然,路悯瘦弱的身子颤颤一晃,路赢急忙扶住路悯的双肩,刚想开口询问,却见路悯已扶着长廊的红柱咳嗽起来。
这是路悯的老毛病,咳嗽起来就难停。
路赢一面为路悯拍背顺气,一面建议还是回房休息。
路悯依旧背对着路赢将手撑在红柱上,摇了摇头,半晌,咳嗽方才渐渐停了下来,随后在细弱的喘息间隙,路赢听见了恍若水滴的声音。
路赢伸手过去,欲将路悯身子转过来看看,忽然手背一烫,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下一瞬冰冷的空气中混杂进丝丝灼热的血腥味。
路赢心下不安,缓缓地将手缩回来,却在快离开路悯胸前之时,被路悯轻轻一攥。
路悯用衣袖擦了擦路赢的手背∶“弄脏了。”
路赢猛地将手缩回,手背上残留的一抹血渍又哪里擦得掉!
看着那处血渍,路赢的睫毛微微一颤,再对上路悯转回的面容之时,却是呼吸一窒。
那张惨白的脸上因胡乱擦拭早已血迹斑斑,可路悯还是浅浅一笑,扶着路赢的手,气若游丝地低语道∶“大郎,别怕。”
此言如绝响般让路赢脑袋嗡地一响,回过神来时他已将路悯打横抱起,一边跑一边大喊∶“青华!北达!快去请大夫!”
……
此刻的路府一团慌乱,几乎京城所有有名有姓的大夫都聚集在小院之中等待召唤,两位有名望的大夫则候在路悯榻前,依次为其诊断。
“中毒了?”路刚浓眉紧拧质问着城北的李大夫∶“二郎自生病以来,可是一直在喝你开的汤药!”
李大夫仓惶不已,抹了把额间冒出的细汗,忙解释道∶
“这毒恐怕是一早就在二公子体内了,或是因摄入较少起初并无中毒症状,就连数日把脉也摸不出。方才听大公子说,二公子今日出门行走,后又大咳不止,小人猜测此些行为便致使血行加快,才将这毒血给吐了出来。”
城西的张大夫把完脉,缓缓起身,一摸白胡须,朝着路刚一拱手∶“小人那日也曾为大公子把过脉,那时便觉得二公子的脉象有异,并非像李大夫说的是劳累过度外加感染风寒,那日的脉象实乃气血阻塞也……”
李大夫恶狠狠地瞪了张大夫一眼,那日也没听他提出异议,简直就是个马后炮!
张大夫暗自一笑,随后敛起神色严肃道∶“不过正如李大夫所言般,那日小人也并未摸到二公子体内有毒的脉象。如今想来,二公子偶感疲惫不适而昏睡数日不醒,正是这毒导致的。”
路夫人看着自己的二郎又昏睡不起,急道∶“现在重要的不是何时中毒,而是二郎中的什么毒?这毒怎么解?”
路刚恍然大悟状,一指李大夫∶“你说!”
李大夫道∶“大人、夫人请放心,二公子已将大部分毒血给吐了出来,眼下身体已无大碍,后续小人开点汤药排出余毒,再替二公子补补身子便完好了。”
张大夫冷哼了一声,道∶“李大夫还是别将话说得太满,免得又出纰漏。”
若不是眼下首辅大人在,李大夫真想撑着老腰跳起来将这死老头打一顿。
张大夫得意地扬了扬唇角,面向路刚时又一本正经∶“大人,还是让小人与李大夫一起好好研究研究,一同商量着开方替二公子治疗。毕竟这毒——”张大夫转头望向守在榻边的路夫人∶“和那时的一样。”
两个步履蹒跚的老者挎着药箱,并排着一同走出了路府。
李大人满脸惊讶∶“你是说十年前那毒?”
张大夫无奈地摇摇头∶“我看你还是将城北的药铺关了吧,你都老糊涂了怎么还替人瞧病,这么明显的脉象你摸不出来?”
这话把李大夫气得,扶着药箱就要去踩张大夫的脚,谁知被张大夫躲开而踏空,正踉跄要摔倒,又被张大夫一把扶住∶“七老八十了就不能稳重点?”
李大夫气急败坏地撒开手,眯了眯眼∶“我记得那时,是路府的小厮中了毒吧?”
张大夫点头∶“听说是大公子的小厮偷吃了大公子的糕点。”张大夫想了一会儿,又道∶“那时候的大公子可还没傻。”
李大人望向天边云霞,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又继续朝前走∶“世人都说路府的二公子如何聪慧,大公子如何傻。其实啊我记得,以前的大公子才是众人称赞的对象,据说三岁的时候便被先帝召到了殿前,与先帝长篇大论地说了整日,先帝甚是喜爱还赐名为‘赢’,说他是凡事皆可得。坊间不是曾传言正是因为大公子,路大人才能在当今圣上继位后入主内阁成为首辅?”
张大夫扶了扶药箱,快步上前追上李大夫,微一点头∶“你说这记性要是用在治人看病上得有多好,也不用我每次跟在后边替你擦屁股。”
李大夫抬起老腿就是一踹∶“谁,谁要你擦屁股?”
张大夫摸了摸屁股∶“你啊,别不承认。”说完张大夫又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没插过。”
李大夫老脸一红,低声道∶“滚开!”
张大夫往前一跨步,拦住李大夫,朝着自家的马车一摆手∶“今日去城西喝酒,我请客!”
李大夫高冷地一摇头∶“什么时候来城北,我请客。”
……
夕阳西下,天地渐昏,漫天的云朵染上了橙红的彩霞,路府门前的大道上,两架马车驶入人潮,终是朝着反方向各自离去。
————
谢谢发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