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回答,谢隼已然将人从水里抱了出来,随手拿过衣架上的毛毯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路赢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人,突然的瞬间,谢湛拿起烧红的烙铁猛地压在胸前的屈辱全部涌上心头。
谢湛说的没错,没人会再要他。
他很清楚,这是无论如何一生都挥之不去不可磨灭的烙印。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他会反复撕下结痂的伤疤,狠下心来伤害自己,以至于伤口感染发烧不止。
他竭力挣开谢隼,双眼噙着的泪水呼之欲出,皱眉道∶“你看见了?”
谢隼朝前一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天生的一双星眸在垂下之时是望不到底的深渊∶“看见了,那日从刑部大牢抱你出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路赢踉跄后退,苦笑了一下∶“快一年了,你却从来不曾说过。”他微昂起头看着谢隼∶“是在看我的笑话?”
谢隼突如其来地哽咽了一下,心疼地伸手过去抱住那个失力瘫倒快要破碎的人儿,在他耳边道∶“我不曾这样想过,只是回来那日你便有意隐瞒,既然你不想人知道我便不会追问。你放心,他们都不知道……”
路赢崩溃地推开谢隼的臂弯,毛毯自双肩滑落,光洁的胸膛上那沁着血珠的绯红伤口随之显露,狰狞得难看。
路赢忙拾起毛毯将自己裹起来,微颤着摇了摇头,苦忍多时的泪水一滴一滴溅落在手背∶“我不想你看见的,我不想你知道……不想你知道后用鄙夷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想到你若是知道了我的心就很痛,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换作以前我还觉得自己有资格与你谈天说地,而如今我不过就是一个卑微的普通人,况且我身上还有……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万一你知道后离开我了怎么办?
我啊,其实每日都在这里等你来,你不来或若是来晚了些,我便开始担心你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就嫌弃我了……我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明明以前的我根本不会这样患得患失……”
谢隼静静听着,拂开他额间碎发,在微光烛火下凝视了许久,半晌后才将泣不成声的人再次搂进温暖的怀中,抚着如瀑的黑发哑着声道∶“栩安,我明白了。”
鸡鸣破晓,飞雪方停。
谢隼就这样静静地将人抱在怀里睡了一夜,直至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才将人放回榻上。
见那黑睫微微一颤,便是会心一笑,随后取来金疮药坐回榻边。
由于榻上之人始终闭着眼不肯睁开,于是也自作主张地轻轻解开亵衣,再见到那伤之时心疼地像是被割了一刀。
“你忍一忍。”
谢隼取出金疮药为其敷上,柔声道∶“以后我每日都会为你敷药,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闻言路赢不装睡了,微乎其微地一挑眉∶“每日?”
谢隼点头∶“还有沐浴。”
“沐浴也要?”路赢惊得坐了起来,亵衣敞开露出整片雪白的胸膛,他又连忙拥起被褥遮住。
“嗯。”谢隼伸手掀开被褥,敛目低垂专心继续为路赢敷药。
又疼又痒地令路赢微微缩了脖子,他伸手过去拿金疮药∶“殿下还是我自己来,你赶紧回宫了。”
谢隼避开路赢的手∶“不行。”
习惯了谢隼的温和,突如其来的强硬语气一时间竟让路赢反应不及,只得垂眸抿唇∶“哦。”
谢隼的动作温温柔柔,在路赢感知来就颇有些缠绵旖旎之意,不过瞬间他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谢隼完全是专心敷药毫无杂念,不像他……
路赢红着脸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为了缓解自身的尴尬害羞只得笑道∶“殿下,什么时候能好?这个时辰的话,北达一般会进屋来伺候我洗——”
话未说完,门“吱呀”一声响,北达当真端着瓷盆锦帕进屋,一面走一面笑道∶“大公子,以前总是听说六皇子克己自律,卯定便已经起来念书,可今日都卯时三刻了,马车也等在外边好一阵了,六皇子房里的灯都还没亮,大公子你说他是不是赖………”刚转过屏风的北达忽地止步,瞬间石化了∶“……床啊?”
路赢∶“……”
北达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正要伏地请罪之时,只见谢隼淡淡回眸道∶“无事,起来吧。”
随后谢隼转回头不疾不徐地为路赢穿好亵衣∶“时辰到了我该回宫了,昨夜你几乎没睡,趁着还早再睡会儿。”
北达的视线不自觉地朝二人一瞟,隐隐觉得有些像某种事。
见人乖乖躺下后,谢隼又为其掖好被褥,轻轻抚顺散乱在枕上的黑发,低声道∶“记得等我回来再沐浴。”
此言一出,北达已是瞠目结舌。
目送谢隼离开后,北达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快速一扫满室水渍狼藉,还有那揉皱在地湿漉漉的毛毯,瞬间明了昨夜房里发生了何事!
这是,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满腔的话语想要找人述说,可惜青华不在!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已感觉自己憋出病了!
于是乎,他根本没有心思听进路赢说话,便已经自顾自地出了门,回到房里,沾起黑墨提笔就写!
他要给青华写信,把此次回京昨夜到今晨,所见所闻大公子和六皇子的事全部写下来!
然而,还未来得及落笔,笔就被人抢了去。
只披着一件外袍的路赢气喘吁吁地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北达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是一笑∶“大公子,你是不是要当王妃了?”
话音刚落,北达就挨了一记拳头。路赢眉头一皱∶“你见过大周哪个王妃是男人?”
北达沉默下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但昨夜你与六皇子不是——”
路赢就着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对上北达好奇的目光,微微一叹∶“你想多了。。。。”
“是么,那怎么……”
路赢打断北达的话∶“先不说这个,你还没说乌成泰如今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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