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疍收回了手,无声地盯着路赢,神色冷峻地堪比冰天雪地。
“知道你也喜欢桂花酿,但也不至于动手吧?”路赢拉开唐天虎走回去坐下,微微一扬嘴角∶“今日也为你带了两坛,给你放在老地方,要喝自己去取。”
周疍一反常态始终没有说话,路赢已然察觉到不对劲,堪堪偏过头,下一瞬间便听见风声过耳。
路赢下意识地抬手反擒住周疍,却见周疍轻轻松开五指,随后手里握着的东西砸落桌面,再滚落到身前。
霎时,路赢脸色微变——那东西,分明是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信筒,而那信筒上雕刻的细小花纹,则是他与青华商议后刻下的标记。
这是青华从江南寄来的。
周疍幽幽地道∶“若不是我方才去了趟马厩,多待了会儿,想必还收不到江南传过来的书信。”
听到此处,路赢心知周疍定是已经看过信中内容,也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知道也好,反正我也是打算这几日告诉你的,两个月前我传信让青华别再花时间找了。”
“路栩安,那日我们说好的,你派人在江南十六州找,我派人在其他地方寻,为什么你要言而无信?!”
“什么叫言而无信?”那日他亦被周疍的三言两语说服,也燃起了一丝希望,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道∶“我不是没派人四处找过!两年了,青华和派出去的人每日每夜都在找,可一丁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就继续找!无论花多久花多少银子都得继续找!”
“凭什么?”
周疍睫毛一颤,难以置信地道∶“什么?”
“我问你凭什么!”
周疍不自觉地在袖中握手成拳∶“就凭灵堂里看不清面容的遗体!就凭那封事后才出现的路悯的亲笔信!就凭——”
不待周疍再说,路赢抬头怒瞪着周疍∶“你可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接受我爹和二郎死了,我问你凭什么给我希望!我为什么又要再相信你,然后再一次看着那飘渺的希望再次烟消云散?”
路赢将那信筒死死地攥紧在手心∶“知道我为什么传信给青华说别找了么,因为你说的那封信是谢湛让江南那边的奇人仅凭二郎一两个字迹写出来的。”说着不期然地哽咽了一下,心口也随之一痛∶“谢湛他亲口说的路悯死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怎么这么傻,竟然会认同你的说法,还陪你一起疯!”
“路!栩!安!”周疍双目发红,像是不能接受般地上前一步欲攥住路赢,让路赢将所说的一切尽数收回。
然而,一只手掌忽然抵住他的胸膛,谢隼闪到路赢身前,抬手阻止了他∶“瑶英你要做什么。”
周疍笑着摇了摇头,谢隼本是没有用力,他却向后微一踉跄∶“我本以为你和我一样。”
路赢越过谢隼看向周疍,决然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该坦然接受,但你却学不会!承认二郎死了就这么难?”
周疍垂下眼睑∶“路悯他没死,他还活着。”
路赢皱了皱眉头,他不懂为何周疍会如此坚持,竟也带着他差点又生出一丝希望!
他定了定心神,身心俱疲似的坐下,再也不多看一眼∶“醒醒吧周疍,别再做梦了。”
对,别再做梦了。这句话是告诉周疍的,同时也是提醒他自己的。
人都应该往前看。
半晌,众人皆没有再说话,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退到一旁的唐天虎,目光不停地在三人身上打转,特别是路赢和周疍二人明显的剑拔弩张僵持着,再这样下去,今日这晚膳还吃不吃得了了?
唐天虎又扫了眼摆盘不那么精致的“佳肴”,看上去没有多少食欲可毕竟是主子花时间辛辛苦苦做的,不能白费了一番苦心,更何况今日本是——
唐天虎嗫嚅半晌,终于开口∶“要不还是先用膳……”
“这饭我就不吃了。”周疍再次掀起眼皮看向路赢,双目已归于平静∶“我来无他事,只是告诉你一声,如今天水城流民四起时不时引发暴动,圣上已经下旨命我不日出发。待我平定叛乱会借道去江南,你不找,我便自己去!”
路赢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竟又动摇了一瞬,而且是动了根基的摇晃。
他在想,他是不是也该去找找?
路赢也没有了食欲,仅坐了半刻便满怀心事地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迈出房门。
他穿过紫藤漫花的长廊,走过垂花拱门,踏过青石板的小路,最后到门口,在看到自家马车时呆愣了一瞬,随即血气上涌∶“究竟是谁做的!”
仆人低着头∶“是周将军做的,小的们也不敢阻拦。”
“什么周将军,哪个将军会劈卸别人家的车轮!”路赢看着那四分五裂的黄花梨木车轮一阵心疼——黄花梨自古一木难求,价可金计。
而眼下还不仅是钱了,这么大晚上的没有马车他要怎么回城!
路赢举目四望,远远地看见一道驰骋的黑影,气得头脑发昏的他提袍去追。
可还未走到两步,突然地腰间一紧,两眼一黑,天旋地转间已被人捞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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