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管家急急忙忙进了茶室,行礼说道。
季淑离正在泡茶,就见管家走了进来,“何事?”
“太子殿下来了。”管家说道。
季淑离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爹娘呢?”
“老爷和夫人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拜访故友了。”管家开口解释。
“去请太子殿下到这儿来吧。”季淑离挥了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小姐,太子殿下这是因何而来啊?”一旁的桃夭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总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季淑离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走至门口处。
齐越扬此时正被一群下人拥簇着过来,一进院子就见季淑离一身紫衫站在门前。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季淑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齐越扬一心想着抓紧见季淑离一面,可见到人后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离,你我之间无需多礼。”齐越扬想上前将季淑离扶起来,转念一想又将手收了回去。
“殿下还是叫臣女嘉宁吧,”季淑离赶紧起身,生怕齐越扬真的上前来扶自己,“臣女谨记殿下所言要懂礼守节,臣女万不敢不敬。”
齐越扬倏地一噎,他确实指责过季淑离不懂礼守节,不像个大家闺秀,“阿离,你在气孤从前对你的苛责吗?”
季淑离暗自皱了皱眉,心中忍不住吐槽齐越扬这是发什么疯。
“殿下,您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昨日高烧未好?”季淑离故作关切,“冬日寒冷,快请进屋休息,暖暖身子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不是有病。
齐越扬顿了顿,跟着季淑离进了室内。
室内的炭火熊熊燃烧着,像一个个小太阳,将整间屋子烘烤得暖洋洋的。
齐越扬一踏进室内,便如同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中,全身都被温暖紧紧包裹。
季淑离将齐越扬引到一方紫檀木茶桌前。
“殿下请坐,臣女为殿下泡盏君山银针吧。”季淑离做出个“请坐”的手势来。
齐越扬点了点头,顺势在季淑离对面坐下。
寻常季淑离也这么称呼他,可今日他却觉得这个称呼膈应极了。
季淑离接过桃夭递来的铜壶,轻轻地将桌上的茶具一一冲淋。加入茶叶后,注水润茶,那茶叶在水中翻滚,如同一群绿色的小精灵在跳舞。
冲泡完成后,季淑离将茶汤分进祥云琉璃杯中,纤纤玉手捧起茶杯递到齐越扬面前。
茶汤如同琼浆玉液一般,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殿下请用。”季淑离做完一切,温声道。
齐越扬抬起茶品了一口,茶香四溢,唇齿留香。
他从前只见过崔令仪泡茶,知道崔令仪茶艺一绝,却不知季淑离竟也精通茶艺。
齐越扬放下茶杯,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阿离,你不要相信外界的传言,孤对你并无不满意之说。”
季淑离点了点头,“臣女知晓,臣女也断没有怪罪殿下之意。”
齐越扬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他每每想主动示好拉近两人的关系,就会被季淑离不咸不淡的推出千里之外。
“阿离,”齐越扬皱起眉头,“你变了许多,你和幼时那个活泼开朗、时常和孤玩闹的你,不一样了。”
“殿下从前总说臣女顽劣,叫臣女多向崔小姐学习如何做一个大家闺秀。如今臣女懂事了许多,殿下却说臣女与从前相差太远。殿下,人总是会长大,没有谁能一如从前,一点不变的。”
季淑离放下茶杯,一双平静的眼眸望向齐越扬。
齐越扬突然心生一种无力感,他无法像控制崔令仪那样控制季淑离,无法左右季淑离的决定与情绪。
这与他自幼便是天子,所有人必须仰望天子的观念相背驰。
“孤是太子,孤希望你,和从前一样,将孤当成你最亲近的哥哥,将孤当做你的夫婿。”齐越扬近乎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来。
季淑离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将齐越扬吊起来殴打一顿的心,“臣女谨遵太子殿下吩咐。”
齐越扬太主观性的想和季淑离重修旧好,却被季淑离不咸不淡的堵了回去,心中没由来的烦闷与无措。
他握了握拳,却还是没能再说出些什么,只得“噌”一下站起身来,衣袖拂过桌面,“孤还有事,先回东宫了。”
却不想袖摆将祥云琉璃杯扫落在地,齐越扬脸上浮现一抹尴尬。
随着琉璃杯摔落在地发出声响,季淑离心中一颤,这一摔,摔掉了三百两银子。
季淑离皮笑肉不笑,心疼自己的钱,“臣女恭送太子殿下。”
齐越扬想说赔礼道歉不是,不表示也不是,尴尬地说了句,“实在抱歉。”
季淑离笑得牵强,“不过一个琉璃杯罢了,殿下无需介怀。”
齐越扬见季淑离对自己客气极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快步出了院子,但又想到不能再让外界传出“太子不喜太子妃”的言论,赶紧调节了面部表情,装做高高兴兴地出了淮阴侯府。
季淑离看着地上的琉璃碎片,叹了口气,“这可是本郡主的三百两银子啊。”
“小姐不必担心,太子殿下不是还送了些礼来吗,就当是赔这套琉璃杯了。”桃夭赶紧劝慰。
“是吗?”季淑离抬头,“快让本郡主看看都是些什么值钱玩意。”
桃夭赶紧吩咐下人将东西带上来一一拆开。
越往后面拆桃夭越是汗流浃背。
桃夭眼见着季淑离脸色沉了又沉,心中暗骂齐越扬。
天杀的谁知道尊贵的一国太子送的礼竟然是些没用的破烂。
颜色花纹暗淡老气的蜀锦布帛,款式过时的金制头面,常见的波斯彩纹陶瓷盘,祖母绿制成的首饰耳坠……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敷衍谁家打秋风的老辈子似的。
这么一送,东宫库房都干净不少吧。
季淑离见惯了大场面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回东宫去,”季淑离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这些破烂,“底下的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蒙蔽主子的眼。”
桃夭应下,叫人把东西都收了起来,一一装好原封不动地送回东宫去。
“小姐,您消消气。”菊青端来温茶,给季淑离捏肩顺气。
“无事,我这还没嫁进东宫呢,便已经有人给我下马威了。”季淑离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便放下。
菊青不轻不重地按摩穴位,“小姐不必费心,只不过都是些不长眼的狗奴才,日后一一解决了就是。”
季淑离舒服地闭上眼睛,不回答菊青的话,任由菊青将自己按摩地舒舒服服。
齐越扬顺道去看了看自己的产业,天快擦黑才回了东宫,一进院子就见自己带淮阴侯府的东西全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齐越扬忍不住问出口。
“殿下,”一旁的小太监赶紧上前跪下说话,“这都是嘉宁郡主送回来的,嘉宁郡主留了一句话,说‘殿下送的东西太过贵重,郡主这样的身份与年纪是收不得的’。”
齐越扬瞪大双眼,询问似的看向罗公公。
罗公公一愣,赶紧跑上前去叫宫人将东西打开查看。
这一看,给罗公公吓得直冒冷汗,齐越扬在身后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混账东西!”齐越扬猛地一脚踹向罗公公的腿。
罗公公没感到疼痛,知道齐越扬使的力气不大,赶紧跪下讨饶。
整个宫里在场的宫人见罗公公都跪了,急忙跪倒一片,埋下头去不敢触犯。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罗公公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劲扇自己嘴巴,“是奴才一时糊涂将此事交给高嬷嬷去办,求殿下给奴才一个机会,奴才定然会将功补过,求殿下恕罪!”
罗公公脸颊迅速红了一片,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齐越扬俯视着罗公公,眼底的戾气毫不掩饰,“还不快滚下去处理了!”
罗公公又跟着磕了几个头,“是是是,奴才一定处理得妥当,谢殿下开恩!”
齐越扬拂袖离去,丝毫没管身后跪倒的一片宫人。
等齐越扬走远了,罗公公身旁的小太监春喜才上前将罗公公扶了起来。
“公公,您没事吧?”春喜关切询问道。
罗公公被搀扶着站起来,摆了摆手,一脸愤怒,“姓高的这老虔婆,差点把咱家害死了!”
“那公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春喜一脸担忧。
“去找那老虔婆去,”罗公公啐了一口,心中的愤怒难以平息,“春喜,你多带些人手,将这些东西都抬回库房去,本公公这会要亲自开库选品。”
“嗻。”春喜点头应下,招呼身后的小太监们将东西收拾好抬走。
高嬷嬷此时正坐在小桌前一手抱着手炉,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打算喝下。
“嘭”地一声响,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屋外寒冷的风吹得呜呜作响,将整间屋子里的暖意吹得七零八散。
高嬷嬷皱着眉头看向门口处,十分不悦,“是哪个小瘪犊子没长眼睛,还敢踹老娘的门?”
春喜扶着罗公公进了屋,罗公公一脸严肃,声音尖利,“是咱家叫人踹的。”
高嬷嬷一看是罗公公,愣了愣,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哟,罗总管,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说高嬷嬷,这明人不说暗话,”罗公公冷哼一声,“您自个犯了错,却要咱家替您受罚,您可真是好大的脸啊。”
高嬷嬷一头雾水,不知道罗公公说的是什么,但看罗公公的脸色就知道方才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犯了错?
她最近犯了什么错?
难道是私自克扣宫女的月银,还是偷偷挪用库房的东西典当,或者是借用太子乳母身份在宫中受贿营私?
可她做的一向隐蔽,齐越扬又不是一个细心的主,更不会是查她做的这些事。
高嬷嬷一下犯了难,犹豫着该认哪一桩事。
一名小宫女从人堆里溜了进来,凑到高嬷嬷身旁,将东宫方才发生的事全盘托出。
高嬷嬷一下没反应过来,看向眼前的心腹,“这是真的?”
翠儿点了点头,随即一脸担忧地看向高嬷嬷。
高嬷嬷眉心突地一跳,暗道不好。
罗公公两眼一瞪,“你个老刁奴,瞧瞧你都惹出来什么蠢出生天的大祸来。”
高嬷嬷两腿一软,赶忙上前拽住罗公公的袖口跪下,“罗公公,你可要帮帮我啊。”
高嬷嬷年龄比罗公公大上不少,给年轻人下跪,这不是折寿的事嘛。
罗公公硬拉强拽地将高嬷嬷扯了起来,满脸不耐烦,“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去殿下跟前解释清楚。”
高嬷嬷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直呼自己命不好。
罗公公才懒得理她,拿了库房钥匙就带着人乌泱泱地往库房去了。
翠儿扶住高嬷嬷,“干娘,这事可要紧?”
高嬷嬷拉住翠儿的袖子就开始哭泣,“这嘉宁郡主富得流油了还要计较这些钱财之物,只怕是存了心的不想要老婆子我好过了,这叫我如何是好啊!”
翠儿掏出手绢替高嬷嬷擦了擦眼泪,又将高嬷嬷扶着坐回桌前。
“干娘,不如您趁现在赶紧去殿下跟前请罪,咱们殿下虽然威严却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主儿,到时候干娘您演一出苦肉计挨些板子,也好过丢了命啊。”翠儿出主意宽慰道。
翠儿就是高嬷嬷的主心骨,眼下有了办法,就得尽快实施,免得夜长梦多。
高嬷嬷点点头应下,又搂着翠儿哭哭啼啼,“好翠儿,干娘此番要是能躲过,干娘就将你调到殿下院中去。”
翠儿唇角勾了勾,压住笑意,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干娘,事不宜迟,您现在赶紧脱了衣裙首饰,去殿下的书房跪着认罪啊。”
高嬷嬷连忙起身,照着翠儿的话做。
罗公公处理完库房的事,胆战心惊地来了齐越扬的书房,一进院子就看见高嬷嬷一身素衣跪在书房门口磕头,嘴里念着“老奴知错,求太子责罚”这句话。
寒风刺骨,高嬷嬷身上一件单衣,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但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罗公公敛了心神,轻手轻脚推开书房的门进去。
高嬷嬷跪在院子中央,凉风吹的她身形摇摇欲坠,却也只能咬牙坚持,心中忍不住暗骂起季淑离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高嬷嬷险些撑不住晕倒在地。
书房的门终于再度打开,高嬷嬷见罗公公一脸正色走到她身前。
“殿下体恤嬷嬷年事已高,决定送嬷嬷去宫外庄子上养老,安度晚年。”罗公公不带一丝语气地说道。
高嬷嬷还来不及回一句话,眼前一黑,人就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