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离正捧着一本诗经翻看,崔令仪脚步匆匆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季淑离身旁,脸色十分不好看。林绣也紧跟着走了进来,朝季淑离行了个礼,菊青眼疾手快地给林绣端来了凳子。
季淑离抬头看着崔令仪,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
崔令仪皱着眉头说道:“我之前叫紫鹊去花房取几盆虎头茉莉到钟粹宫,花房管事说还没开花,叫我先等一等。我想着反正也不急用,就同意了。没想到今天终于等到花开了,却被孙昭容手底下的人端去景阳宫了!”
说完,崔令仪的脸上露出一副气呼呼的表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她原本期待已久的虎头茉莉就这样被别人抢走了,让她感到非常不满和失落。
孙昭容正是前不久入宫的孙妙仪,入宫第二日便被齐越扬翻了牌子,近来一个月内承宠六次,最是得宠,风头正盛,连往日东宫得宠的林绣也不能与之比拟。
现如今孙妙仪已经是九嫔之一,入住景阳宫主殿。
林绣叹了口气,借着往下说:“何止,孙昭容得知那虎头茉莉是崔姐姐要的花,也不肯还给崔姐姐,还叫紫鹊去请皇上来为崔姐姐做主。”
季淑离蹙眉,放下手中的诗经,“花房的管事呢,就这么由着景阳宫的人把花抬走?”
“底下的人谁不是个人精啊,知道孙昭容得宠,纷纷上赶着巴结孙昭容。”林绣无奈解释。
“你若不高兴,尽管发落了做事的人就是,何苦生这么大气,伤了身体。”季淑离握住崔令仪的手,安抚道。
崔令仪脸上的表情收敛了几分,“即使发落了他们又能如何,我的花也回不来了。”
季淑离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要是我现在派人去景阳宫将花搬到你宫中,你可还愿意接受?”
崔令仪皱起眉头,撅起嘴唇表示不满,“我才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季淑离轻轻笑了一声,温柔地说:“那就是了,我最近得到了几盆凌波仙子,非常珍贵美丽,马上派人送到钟粹宫去。”
“还是你最会哄我。”崔令仪这才勉强笑了出来。
林绣见崔令仪被哄好了,才说出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颖妃妹妹的肚子已经七个月,再过不久便要生了,可嫔妾瞧着颖妃妹妹近来又圆润了不少,怕是生产时,要受苦了。”
“是啊,阿离你近来繁忙,未曾去见过娟儿,她的肚子也忒大了些。”崔令仪也想起杜婵娟如今的身形,言语中透露出几分担忧。
“太医院的人没有仔细盯着翊坤宫的饮食习惯吗?”季淑离最近一直在为了宫务忙碌,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永寿宫了。
“盯着了,可架不住娟儿总是饿着,不吃又不行,久而久之便成了现在的模样。”崔令仪开口解释。
“梅芳,你亲自去翊坤宫走一趟,看看颖妃现在是什么情况。”季淑离朝梅芳吩咐一句,梅芳应下退出室内。
“反倒是你,我听说,皇上登基之后一步都未踏入永寿宫,你是不是与皇上生了嫌隙?”崔令仪担忧地看向季淑离。
一旁的林绣也是一脸忧虑的神色。
季淑离愣了一下,她已经忘记上一次和齐越扬同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摆了摆手,“没有嫌隙,如今宫中姐妹众多,皇上雨露均沾也是常有的事,你们不必为本宫忧心。”
崔令仪叹了一口气,她当了贤妃之后也只承宠了一次,与其忧心季淑离,不如想想她自己。
“绣绣的肚子倒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季淑离赶紧岔开话题,往林绣身上扯。
“有孕之事都是缘分,许是嫔妾的缘分未到。”林绣微微一笑说道。
崔令仪也点头认可,“像娟儿这种就是缘分。”
乾清宫。
敬事房的总管端着绿头牌走了进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曲总管跪下磕头。
“起来吧。”齐越扬坐在书案前埋头奋笔疾书,头也未抬说道。
“嗻。”曲总管起身,端着绿头牌上前几步,暗中给罗公公递了个眼神。
罗公公手持拂尘走上前,恭敬地说道:“皇上,该翻牌子了。”
齐越扬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眼前的绿头牌,心中却涌起一阵烦闷。
自从齐睿源跟他说了那些话后,他对齐淑离一直耿耿于怀。
尽管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齐越扬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然而,他内心深处的猜忌和怀疑却让他无法释怀。
齐越扬的目光在绿头牌上游走,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每一块牌子都代表着不同的女子,她们或许温柔,或许美丽,但此刻的他却感到无比烦躁。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手指不自觉地停在了孙昭容的牌子上。
罗公公眼疾手快地拿起了孙昭容的牌子,动作十分自然。
“哎呦,曲公公,你们这是怎么做事的啊,孙昭容的牌子都花了,拿下去重新做了再呈上来。”罗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将孙昭容的绿头牌丢在了曲总管的面前。
齐越扬坐在案几前,眉头微皱,眼神冷漠,一言不发。
他轻轻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威严:“退下吧。”
“嗻。”曲总管低头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绿头牌,然后退出了宫殿。
待曲总管离开后,罗公公继续说道:“皇上,这夜深了,春寒料峭,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齐越扬合上手中的奏折,微微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开口道:“摆驾永寿宫。”
“嗻,摆驾永寿宫!”罗公公听到这句话,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连忙挂上一个笑容,大声朝殿外唤道。
永寿宫。
季淑离沐浴出来,正由着莲香和桃夭为她擦干头发。
菊青从外间进来,“娘娘,皇上今夜到咱们宫里。”
季淑离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铜镜中的自己。
与当初在淮阴侯府的时候相比,现在的她明显清瘦许多,整个人也显得越发清冷,再也没有了昔日闺阁少女的青春活泼。
季淑离不禁有些恍惚,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十九岁了。
而这个如同猛兽一般吞噬人性命的皇宫,已经将她困在这里整整三年。
三年,仍然无子的皇后,即便是有再强大的外戚,也难逃朝中官员的口诛笔伐。
“不必准备汤药了,”季淑离透过铜镜望向莲香等人,“本宫若再不有孕,只怕有人该心急了。”
季俞生上次将季淑离的零陵香换成了汤药,只需要男方服用药物,便能达到避孕的效果,不会损伤女方的身体。
季淑离后来一直使用这个方法避孕。
“是。”莲香等人回道。
齐越扬踏进内室的时候,屋内一片静谧,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散发着光芒。
他的目光落在季淑离身上,只见她身着竹青色的薄衫,身姿婀娜,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手中执着一盏小灯,正静静地跪坐在榻前,眼神涣散,似乎正在发呆。
“阿离。”齐越扬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情感。
他的喉咙干涩,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
季淑离听到齐越扬的呼唤,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与他相对。
她的眼眸清澈明亮,宛如一泓清泉,但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和孤独。
季淑离从容地站起身来,优雅地下榻,朝着齐越扬行了一个礼,轻声说道:“臣妾……”
齐越扬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扶住季淑离纤细的手腕,制止了她继续行礼的举动。
齐越扬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季淑离细腻的肌肤,感受到季淑离的体温透过衣物传递过来,让他的心弦微微颤动。
“阿离。”齐越扬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伸出手缓缓地环绕住季淑离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地圈在了怀里。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她,那些所谓的被戴绿帽子的烦恼和困扰都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齐越扬的眼中只有季淑离,她那美丽动人的脸庞、明亮的眼睛以及温柔的笑容,都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格外清新,充满了季淑离身上独特的香气。
季淑离如此聪明,当崔令仪和林绣到永寿宫提点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齐越扬的心思。
她知道,齐越扬这是在和自己置气呢。
想要哄好一个男人的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对于齐越扬这样的人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其所好。
孙妙仪失了宠,绿头牌也因为罗公公一句“牌子花了”便被撤了下去。
至于什么时候再将牌子呈上去,只有敬事房那边松口修好了牌子才能恢复。
孙妙仪在景阳宫恨的牙痒痒,却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正巧这日齐越扬翻了崔令仪的牌子,轿辇眼看着进了钟粹宫。
钟粹宫与景阳宫相邻,齐越扬进了钟粹宫,孙妙仪自然是得知了消息的。
崔令仪将手指搭在齐越扬太阳穴上,轻轻地揉捏着。
齐越扬闭着眼睛,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紧接着,罗公公便敲响了房门,无奈说道:“皇上,景阳宫孙昭容犯了心悸,请您过去瞧瞧。”
齐越扬微微蹙眉,睁开眼睛,眼神尽是不耐烦,不悦地说道:“她犯了心悸,朕去了又有什么用?朕难道还是太医不成?!”
罗公公在门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几步走下台阶,一脸为难地看向景阳宫的大宫女连心。
他压低声音说:“连心姑娘,你也听见了,不是咱家不愿意替你禀报,实在是……”
罗公公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连心一脸焦急地看着罗公公,眼中满是乞求之色,轻声说道:“罗公公,求求您了,再去向皇上通报一声吧。”
罗公公面露难色,摇了摇头道:“连心姑娘,不是咱家不愿意帮忙,实在是皇上已经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和贤妃娘娘独处。”
此时,站在一旁的紫鹊冷笑一声,嘲讽道:“连心姑娘,不知您耳朵是不是不太中用,听不清楚皇上的话?你若是听不清,我可以将皇上的话复述一遍给你听听。”
连心被紫鹊这一番冷嘲热讽,气得脸色涨红,但又不敢发作,只得强忍着怒气,低声下气开口,“紫鹊姐姐,妹妹知道错了,还请姐姐不要生气。”
“您啊还是赶紧回景阳宫去给孙昭容请太医吧,要是再晚一些,孙昭容的心悸就好了呢。”紫鹊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继续挖苦道。
连心心中虽然气愤不已,但却无法反驳紫鹊的话。
毕竟,孙妙仪哪里有什么心悸,不过是使了手段来争夺齐越扬的恩宠,现如今还被人当场揭穿,让连心感到十分尴尬和难堪。
连心见现下是请不到齐越扬出来了,也不敢多做纠缠,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紫鹊看着连心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朝她啐了一口,接着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嘴里还嘟囔着:“呸,不要脸。”
站在一旁的罗公公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了声,他觉得紫鹊这个丫头真是有趣极了。
外间的动静并没有传进内室,这里依旧安静祥和。
崔令仪听到外面的声音后,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看向齐越扬时充满了求助的目光,轻声唤道:“皇上……”
齐越扬见崔令仪如此模样,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崔令仪的发顶,温柔地安慰道:“不必理会,孙昭容心悸自然有太医去瞧,朕又不是太医,去了又能如何。”
崔令仪微微点头,将头轻轻靠在齐越扬肩上,心里却对孙妙仪有了别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