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纷乱如雨,踏得山川大地颤抖,明军营帐近在眼前,却不见任何动静,岳托心中生疑。
他勒住马,示意众人停下,刚想派两名斥候前去打探,只听\"嘭嘭嘭\"三声闷响,三个巨大的火球在头顶爆炸,将灰暗的天空照得透亮。
\"不好!有埋伏!\"岳托大喊一声。
话音刚落,炮弹已落入建州军中,炸得人仰马翻。数十马匹受到惊吓,直立起来发出阵阵嘶鸣。
\"稳住!不要乱!\"岳托声嘶力竭地大喊。
又是\"嘭嘭嘭\"三声巨响,炮弹再次落入阵中,无数断肢残骸飞向天空。
\"爹呀!\"
\"娘呀!\"
建州骑兵被这从天而降的炮弹打晕了头,哭声喊声乱成一锅粥。
如果八旗军是类似蒙古骑兵的骑射部队,是绝对打不过明军的。
骑射远没步射稳定,命中率低,杀伤力也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玄乎,不管是板甲、锁子甲、棉甲,都能有效减弱箭矢的穿透力。
李成梁就是欺负蒙古骑兵盔甲不结实,战马无甲胄防护,上来就用火炮、火铳猛攻马匹,马匹受惊,阵型不战自乱。
早期八旗军实际上就已经是一支多兵种混成部队,有轻步兵、重步兵、轻骑兵、重骑兵。
轻步兵多是早期掳掠投靠的辽东汉人,没资格披甲,只能\"轻装上阵\",专门当炮苁。
重步兵是骑在马上的步兵,基本上都是女真人,马对他们来说只是交通工具,骑马到达战场后下马作战。
轻骑兵多是蒙古人,即传统的骑射部队。
重骑兵多是女真人,为侧翼主力冲锋部队。
这些兵种中,最强悍的是重步兵,有悍马,有重甲,步战马战皆精。
在抚清之战中,击溃张承胤和罗一贵的就是建州重步兵。
红夷大炮的确威力巨大,虽然只运过来可怜的三门,却射速极快,不到一刻钟就连打了几十炮,而且专门往敌军马身上打。
建州兵连人带马飞上天,大呼小叫去见他们的老祖宗猛哥铁木儿去了
一直炮弹打光了,明军士兵端着火铳,潮水般涌了过来,噼噼啪啪一顿狂扫,无数建州兵连照面也没打,就魂归西天了。
\"顶住!顶住!\",岳托挥舞着长刀,逼住仓惶溃退的士兵。
两个牛录想跑,岳托毫不留情一刀一个劈死,建州兵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送死,毫无意外又挂了一大波。
明军火器营冲在最前面的是孙元化,高呼:\"杀呀!杀呀!\"
这位首席火炮专家像打了鸡血,异常兴奋。
可惜河上浮桥承载不了太大的重量,不然可以运更多红夷大炮过来。
熊廷弼料定建奴会来偷营,但为了保护太子安全,也因为萨尔浒地势狭小,只派了两千火铳兵过了河。
随同过河的还有高迎祥带领的大刀营的五千人,他们和赵梦麟、王宣带领的一万五千榆林兵,在萨尔浒阻击敌人。
此时,聚集在萨尔浒的明军达两万二千之多。
岳托见来的是火铳兵,并没有十分畏惧,和明军交手多次,在岳托的印象中,火铳兵最不扛揍的。
在瞬息万变,时间就是性命的战场上,火铳兵笨手笨脚点燃火药之前,建州铁骑的大砍刀早削掉了他们的脑袋。
火药点不着,火铳就变成了烧火棍。
但这一次,岳托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明军火铳兵点火如此之快,火铳一点就着,点着了就射,不带丝毫的犹豫,第一波火力射击刚刚结束,第二三波接踵而至,不留任何空隙。
岳托首当其冲挨了一铳,脸上血肉模糊,眼睛几乎要瞎了。
主帅身受重伤,军队很快陷入混乱之中,争相夺路而逃,自相践踏而死者难以计数。
火铳的打击刚刚停歇,又有数不清的明军挥舞着大刀猛扑过来,专门往马腿上砍。
建州骑兵也不是善茬,在随后赶到的硕托的指挥下,展开了反击。
高迎祥冲在最前,手提大刀健步如飞,向着硕托猛扑过来。
硕托弯弓搭箭,黑暗中全射偏了。
高迎祥已冲到马下,一刀砍着马腿,硕托从马上掉了下来。
高迎祥举刀就砍。
\"小贝勒小心!\"
三个牛录急冲冲跑过来,举着长枪乱戳。
四个人围住了高迎祥,打得他节节后退。
赵率教带着一队人马呼啸而至,大叫一声:\"狗贼!拿命来!\"
手中长槊己刺向硕托背心。
硕托只觉后背钻心地痛,猛扭过头来,看了赵率教一眼,颓然扑倒在地。
\"硕托死了!硕托死了!\"赵率教举刀将硕托头颅血淋淋割下来,高高扬起,放声大叫。
建州兵斗志全无,溃不成军,纷纷往南逃窜。
赵梦麟、王宣带着大队人马,突然从两翼杀出。
建州军顿时陷入四面合围的绝境。
明军又是放铳,又是拼刺刀,又是刀砍,又是枪戳,多少年来,建州兵第一次成了待宰的羔羊。
杀声震天响起,明军没有给建州兵任何喘息之机,他们犹如猛虎下山,发疯般撕咬,发疯般吼叫。
鼠尾巴建州兵尸体横七竖八,鲜血将土地染得黑红黑红。
建州兵四处逃窜,却根本无处可逃。
四面八方都是凶狠凌厉的明军士兵举着刀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一个个建州兵冲过去,又一个个倒下。
赵梦麟、王宣杀得最是兴起,死在他们手上的建州兵不计其数,刀口砍卷了,夺过士兵手中的刀,继续往死里砍。
岳托身受重伤,像从血海里捞出来的。
他亲见硕托惨死,一半是悲伤,一半是恐惧,肝儿胆儿全破了。
\"必须尽快突围,否则就步硕托后尘,死在这里。\"
\"虽然吃了败仗,但爬也要爬回去报个信啊!\"
他强忍伤痛,带领一队亲信,朝着火光较弱的方向冲了过去。
前面并无堵截,正当他为逃出生天而窃喜时,一队人马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是罗一贯、何可纲。
他们对萨尔浒地形了如指掌,建议熊廷弼在此设一队伏兵,没想到果然守株待兔逮住了一只肥的。
罗一贯把玩着手中刀子,笑嘻嘻说道:\"哟,这不是岳托小贝勒吗?今天这是怎么啦?\"
说着,拿刀子在他脸上连划了四五下,何可纲冲过来一顿猛踢,岳托疼得昏死在地,等他醒来时,发现被关在一间低矮潮湿的屋子里。
捉住了岳托,熊廷弼喜得手舞足蹈,\"好啊!好啊!没想到我老熊也能看到这一天!\"
他要将岳托押到沈阳,当着万千辽民的面,和硕托一起剥皮实草,然后祭天。
常洛浅笑道:\"不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天色已微明,萨尔浒的山丘间、树林里、杂草丛中,布满了建州兵面目全非的尸体。
熊廷弼命令将这些尸体全部收集起来,细数竟有五千六百余具之多,叠罗汉叠成一座足有四五丈高的巨大肉丘。
岳托、硕托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界藩城,努尔哈赤如遭雷击,一口黑血喷薄而出。
\"父汗!父汗!\"
代善、皇太极争先恐后去扶,被努尔哈赤狂暴地推开:
\"不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昨夜炮声隆隆,喊打喊杀声彻夜不绝,努尔哈赤早已心虚,却万万没有料到,最后的结果会如此之惨烈。
额亦都、扈尔汗被叫了过来。
努尔哈赤像一头发了狂的狮子,扯着嗓子吼叫:\"不是叫你们合击萨尔浒吗?为什么见死不救?\"
额亦都、扈尔汗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努尔哈赤更加愤怒了,跳着脚大叫:
\"说话!说话!快说话!\"
\"再不说话,拖出去斩了!\"
皇太极挺身而出,\"父汗,不关他们的事,是儿臣紧急叫停了他们!\"
额亦都、扈尔汗向皇太极投去感激的目光。
事实的真相是,当他们抵达萨尔浒时,岳托、硕托早已溃败,这时候再硬往上冲的话,结果十有八九不妙,所以他们擅自作主中止了行动。
几十年来第次经受这么重大的失败,一向目空一切的努尔哈赤被愤怒冲昏了头。
\"拔营起寨,全军出击,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