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见她似有缓和,心道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的,唇边笑意加深,动之以情,
“所以母亲才给你相看了两个娘家的子侄。都是知根知底的,读圣贤书,明理知好歹。
门楣是不如咱们家,可那两个孩子都是有才气有志向的,日后登科入仕,青云直上也未可知。
再不济,一辈子没有大出息,换句话说,一辈子爬不到你的头上。
你可以舒心自在的生活。母亲把他们的画像拿来给你看一看,好吗?”
短短几句又绕了回去,无忧看着像是变了个人,全不气馁的卢氏,暗暗惊讶,
“我今日才知道母亲竟是这般有韧性的人。”
“无忧,你听我一次劝,母亲不会害你的。”
“我这脾气,我这个身体,其实嫁谁都一样。会对我好的,不管多难都会对我好。
会嫌弃我的,不过日子多顺遂,照样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你这就是说气话,赌气了。”
“好,那我就问一个现实的问题。
如果是母亲给我相看的那两位子侄,能让我这几个月躲起来不见人吗?”
卢氏脸色变了变,无忧微微一笑,
“母亲在国公府生活多少年了?
以国公府的人情冷暖,母亲前脚给我商定了这亲事,我后脚就会被丢出这间院子吧。
母亲难道没有这个预判吗?”
卢氏唇边的笑挂不住了,没底气劝道:“你不要把家人想的那般坏。”
“是我想得坏吗?你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是体谅我才给孟姨娘体面的吗?
要把我关进柴房,恨不能把我拆吃入腹,不准我办丧,连我查问几句死因都横加阻拦的不是你们吗?
要不是因为晋王殿下送来了几盒贺礼,你们会换了张嘴脸,捏着鼻子容忍吗?
我为什么一回来被丢去秋阁,不就是觉得我没有未来了,我为什么又能住进这间院子,非要我说破吗?”
无忧站起身,目光落在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上,满目悲凉。
“身为母亲,真的为我思、为我好,应该是帮我解决问题,而不是三番五次打击我吧。
张口闭口我这不好、那不行,你既然觉得我一身的毛病,才艺才情都没有,应该给我请老师才对呀。
为什么没请呢?
因为你从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考虑,你只想解决你的麻烦,从不是帮我解决问题。
因为你并不希望期待我会真的好,因为你早就放弃我了!
你宁愿我烂在泥塘里,也不想我真的走到万人仰望的高处!”
“你误会母亲了,母亲不是嫌弃你不好。母亲是担心……”
“误会?都不必比旁人,我就问你,东宫守恩是读书的料子吗?
你可有过一刻想要放弃?
母亲想想自己的话可笑不,能青云直上的人,会不想要有才情有才艺的夫人吗?
读书人就不需要有才艺才情的妻子了?
有点见识都知道,读书人更痴迷这些附庸风雅的情趣!我说得可对?”
“母亲是宽慰你……”
“宽慰?且不说那话本子里说的负心汉有多少!就说那些一朝登龙门,抛弃发妻攀附权贵的读书人还少吗?
位卑时的苦一点没少吃,日后发达了就要被一脚踹开,这就是母亲给我的宽慰?用心给我安排的好姻缘?”
卢氏没料到无忧将现实的悲凉全看进了眼中,想得如此通透。额头冒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满脸无奈。
“你想的太极端了!话本子都是抓着那偶有一二的编排,大多数的人家还是共白首的!”
“大多数?”无忧冷笑一声,“大多数是打碎了牙往肚肚子里咽吧!
我真是搞不懂啊,若是母亲吃尽了成婚的苦头,一心想我如意,那应该劝告我不嫁人才对。
为何是在我有更好选择的时候,逼我退而求次?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这世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不嫁人,全家人都会被戳脊梁骨的。
你心里就是认定了晋王是好的选择是不是?我原以为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孩子……”
“你不必变着法子往我身上泼脏水,时至今日,酸言恶语不会打击到我,只会让我打起精神、充满斗志。
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时,已不会让我沮丧。
只会让我庆幸,蛇鬼牛神都远离了我!”
卢氏已经被说得无地自容,可现实让她无法回头,握紧了拳头捶着石桌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明白呢!
母亲不是不站在你身边!你还小,你不懂这里面的厉害!
晋王,他不是一般的闲散王爷!
我也听你父亲提过,他是有可能争大位的人哪。”
谆谆劝导的样子,像极了被不孝子孙气得心颤,仍苦口婆心的好母亲。
落在无忧的眼里,更觉得讽刺,眼中的冰层越结越厚。
“那又如何?”
“党争自古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不留神会搭进去整个家族的。”
“母亲觉得祖父不懂这些吗?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自己。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谋着自己的利益。”
“我不怕告诉你,是你们先把事做绝的。
但凡你之前不是那般冷落我,我今日或许能听你一二。你扪心自问,你为我做过什么?
这间院子是祖父看我在圣上面前得了脸,点给我的。那几房不敢招惹我,除了想从我身上捞点油水,也是看老太君的态度软化。
父亲再不济,好歹偶尔有良心发现的举动,会一大早给我送点银票。
我可以在此安然,有郡主的功劳,有晋王的功劳,唯独没有你!
自从回府这些日子,你一次都没有站在我的身边,一次都没有!
我曾以为你是没有能力,心还是善的,后来才发现你是不愿意为我出力。
如今,竟还想用你娘家子侄来继续困住我吗?
在国公府,你尚且不会替我说话,换到你娘家亲戚,你就会为我出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