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年轻的差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复道,“行了,你去大堂候着吧,不得到处走动!”
沈浚不等那差役来敲他们的房门,已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把门闩拔掉,开门走了出去。
“官差办案!”年轻的差役见沈浚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立即扭头问道,“房间里还有没有人?”
沈浚转身面对着他,看到昨晚见过的那名膀大腰圆的护卫,正沿着过道向前厅走去,尽管身形十分魁梧,看上去少说也有二百来斤,但走起路来却给人的一种十分轻盈的感觉。
另外,他脚上的那双黑色短靴似乎也异常柔软,以至于以沈浚的耳力也只能听到一点微弱的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这使沈浚感到非常惊讶和赞叹不已。
“还有两位在睡觉。”沈浚收回视线,看向那名年轻的差役,口气平静地回答道。
“都叫醒,去大堂候着!”差役走到沈浚跟前,好像不放心似的,朝屋子里扫视了一眼,确认只有沈浚所说的两个人以后,这才向最里面的那间下房走去。
沈浚立刻返回屋内,叫醒了兄弟俩,把正在发生的事告诉睡眼惺忪的二人。
“深更……”陆修武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努力睁开被眼屎黏住的朦胧的双眼,气呼呼地开口道。好不容易睁开一道缝,屋里明亮的光线便立刻钻了进去,直刺得他把眼皮又重新合上,然后急忙打住话头,转而改口道,“住得好好的,查什么房啊?镇丞大人果然好不威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咱们洛城县衙可不敢这么干!”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陆修武终于完全睁开了双眼,皱眉蹙额地连连打着哈欠,一面慢腾腾地向床沿挪动身子,看也没看沈浚地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早上吧!”沈浚据实以告,他也想知道现在几点了,却不知道问谁去,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昨晚打更人并没有上班。
“我睡了这么久吗?”陆修武瞅瞅一旁正从床上挣扎着起身的弟弟,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一晚没睡吗?”
“睡了一会儿,不过我不太困!”沈浚口气平静地回答道,丝毫听不出埋怨的意味。
“你在哪儿睡的?”陆修武抬起眼睛,诧异地看向沈浚,问道,没等沈浚回答,开始扫视起整间屋子来。
陆修武发现除了自己从其上醒来的这张床外,再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而这张床已经被弟弟和自己占满,容不下第三个人。
除非和衣躺在的地上,他想,可这地面太脏了。
昨晚由于光线太暗,他完全没有发现,此时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才看清厚厚的一层灰尘和随处可见的杂乱的脚印,唯独没看到有躺过的痕迹。
“就在那张凳子上。”沈浚用手指了指桌旁的凳子,随口回答道,此时那张凳子正好被桌子给挡住了,从陆修武这边看不到全貌。
陆修武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浚所指的方向,除了一张扭曲变形又褪了色的八仙桌外,什么也没看见。
他急忙把脚放下来,踩在肮脏的地面上,浑然不觉地迈开双腿,刚走两步,这才发现没穿鞋子,于是又坐回到床沿上,草草地将短靴套在脚上,来不及穿舒服了,几乎是汲着双脚朝被桌子挡住了的另一边奔过去。
“你说你是坐在这张凳子上睡的?”陆修武打量着眼前的凳子,用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
他原以为那至少会是一张长凳,能躺在上面伸伸腰,对于骑了一整天马的人来说,简直是至福,这样他的内心也好过些,起码不那么自责,毕竟他还没完全忘记昨晚说过的话——起来跟沈浚换班睡。
结果来到跟前才发现,那不过是的一张比两只并排伸开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方凳,这样窄小的凳子他自己也坐过,暂时歇歇,缓缓酸痛的双腿和脚掌还好,时间长了反不舒服,简直比站着还累。
陆修武感到非常震惊,昨晚将他彻底击溃的疲惫和困倦仍记忆尤新,他不相信沈浚真的毫无睡意,大家都是人,就算沈浚武功比自己好,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身,不可能赶了那么久的路,晚饭也没吃什么,还不觉得疲累,还有体力再端坐一宿。
他更愿意相信那是沈浚在安慰自己,不使他感到不安和羞愧。
在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沈浚坐了站,站了坐,艰难地熬过了一夜。
而沈浚所说的曾睡了一小觉,不过是困到了极点的身不由己,但那也只是一小会儿而已,甚至都来不及做梦,便在凳子上晃动了一下身子,差点儿跌到地上,于是又惊醒了过来。
至于两人说好的换着上床睡,一旦坚持不住便叫对方起来,在他不受控制地第一个躺下以后,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这才忆起那句话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位同伴不吭一声地独自与困魔战斗了一宿,喊也没喊他一声。
陆修武再一次被感动了,这还是他认识的过去的那个沈浚吗?那个沈浚除了嗜酒如命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出任务时也总是拖后腿,更有甚者,差点儿害得他们兄弟俩丢掉性命。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在他的身上,陆修武看到了一种体谅和宽容的品质,甚至是牺牲精神,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陆修武用探寻的目光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张面孔,试图找到一点往昔的蛛丝马迹,以证明这个人并没有被调包,或者这还是从前的那个沈浚,只是让自己猜中了,他为了某种目的一直在卖力地演戏,以其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表演,骗过了身边所有的人,也许还包括王爷。
从上次出门到现在,除了在王府停留的那三天,这位同伴几乎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别说喝酒了,就是水都喝得很少,陆修武想,这对一个资深的酒鬼来说,若非身负世间罕有的毅力,是不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