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双手似风卷残云,在琴上作结尾的扫弦,琴声嘎然而止。秦老慢慢抬起头来,石英看见他微闭的双眼中,噙满了泪花。秦老抚琴良久,才嘎哑着声音说:“献丑了……”他将琴交给林子,站起身望着石英,嚅动着嘴想说什么。
“秦老!……”
“别说话,咱们俩是心有灵犀……”
林子扭过身去,任眼中的泪水长流。
秦老用衣袖拭去泪花,端详着石英:“别走了,我有话要给你说……”
“姐姐病得很重,她又是孤身一人,我怕她……”
“明白了。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明天。”
“那好,我等着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你!”
“我一定来!”
秦老眼中老泪纵横,他充满希望的看着石英,两眼渐渐莫糊了……
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石英与林子走出古城,石英不让林子远送,与她在石拱桥上吻别。
林子站在石桥上,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去的石英。
梅林中的积雪己深及脚踝,石英拾起一根不知谁遗失的棍子,杖地而行。走进梅林深处,风雪中袭来残梅淡淡的清香,他停下来呼吸清新的空气。突然,两束明亮的光迎面射来,照得他眼花缭乱,与此同时响起低沉地喊声:“站在原地,别动!”
石英揉揉眼,看清灯光是一辆吉普车发出的。喊声刚完,就见两个人影猛地向他扑来。本能使他抡起棍子照着跑在前面的人劈头打去,那人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血很快就顺着他的棉帽往下流。另一人逼近石英,三拳两掌就将石英打翻在地,又用枪把砸他的脸。见石英不再反抗,才跑开去扶起倒在地上的人。
受伤的人痛苦地用手拭去糊住眼睛的血,望着倒在雪地上的石英,声音嘎哑地说:“小马,你不该打他……你到车那边去!”他挣扎起身,走到石英身边扶起他。石英右眼下被砸烂了,殷红的血在往外溢,他掏出手绢,擦去石英脸上的残雪和沁出的血。
石英无力地睁开眼,他吃惊地问:“剑平,怎么是你?”
蓝剑平无言以对。
石英发现蓝剑平头上的伤:“是我打的?……疼吗?”
蓝剑平无力地摇摇头。
石英虚弱地问他:“有烟没有?我想吸一口!”
蓝剑平艰难地取出烟盒,点燃烟后递给石英。
石英猛吸一口,长长吐出烟气,他望着被汽车灯光照亮的小马身着警服,手里还拿着枪,不解地问蓝剑平:“你们……?”
蓝剑平盯着石英:“老同学,你犯了什么病,不好好在大学读书,去倒腾什么文物?你就不知道,一直有人在监视你?”
石英惊讶地回忆着,终于想起只要他出现在街上,身后总是若隐若现的有人跟着他,只是他没有在意:“是你?”
蓝剑平难堪地点着头:“这年月,你不知道倒买倒卖文物犯法?”
“我学的专业与文物有关,我对它也有兴趣……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姐姐得了不治之症。给她治病,需要钱……”
“你该给我说,我多少还有点儿钱。”
“谢了!你那点儿钱解决不了问题……你还没有告诉我,我的事儿严重到什么程度?”
“你卖给别人的那方端砚,据说是上了级别的古董……逮捕令已经发了!”
石英困难地撑起身子,面向蓝剑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局里知道我们俩一起长大,又是同学,就命令我负责抓捕你。其实,你一回到古城,我就发现了你……”
“那你咋不动手?”
“我想让你把手上的伤治好,再说……监狱里的条件很差!”
石英感动了,把吸了一半的烟递给剑平。蓝剑平猛吸一口后扔掉烟头,从身后取出手铐:”原谅我……”
“剑平……”石英缩回己伸出的手:“再给我点时间,我去道个别,我答应了明天要去的!”
蓝剑平抓住石英的手,铐上手铐:“我今天已经再次破例让你去秦家,延误了抓捕时间,己严重违纪!”
石英挣扎着站起来,深情地望着被风雪笼罩的小镇:“剑平,我想……你都看见了?”
蓝剑平点点头。
“若有可能,请你替我照看一下她父女……”
蓝剑平没有一点犹豫,立刻就答应了:“我会的。”他从地上扶起石英,走向吉普车。
“剑平……”石英用戴着手铐的手伸进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小包:“这是她送给我的……替我还给她,就说我……”
蓝剑平打开一看,是颗晶莹的红豆。
石英眼里涌出了泪,泣不成声:“就说我走了,走得很远很远……”
蓝剑平将小包放进怀里,扶石英上了车,发动了汽车,吉普车怒吼着冲向满天飞雪。石英抓住蓝剑平的肩:“告诉她,我舍不得她……”他扭过头突然放声大喊:“我心不甘哪!”石英冲着窗外远处依稀可辩的古城,声泪俱下地喊着:“林子!林子!林子!!”
石英的喊声,久久在梅林中回荡……
钟声与清脆的木鱼声,惊醒了楚辞。他端坐在蒲团上,已然是泪流满面。时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可手里那杯茶还烫手!他眼里的泪,一滴滴落进杯里。
戒品左手捻着佛珠,轻声问道:“施主可好?”
楚辞拭去眼泪,久久无语。发生在石英身上的事情,他觉得就像是自己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法师,人真的有前世么?”
“佛有六道轮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楚辞放下茶杯:“如果我信,那么意味着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与我有关?”
“阿弥托福!”戒品闭上眼睛:“也许,你看到了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楚辞问道:“法师,既然如此,我是管还是不管?”
大殿里响起戒品犹如虚无飘渺的声音:“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那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过去的事情显现于我?”
“那是佛主在警醒你……施主,世间之事不可逆流而动。我佛法力无边,仍以慈悲为怀,渡人劫难,你要好自为之!”
楚辞听懂了戒品的话,自己刚才向菩萨诉说的话有可能被他洞悉,他是在告诫自己。不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侯玉良的死他不能不管;秦老如何被逼而死,秦家三件祖传文物被侯玉良巧取豪夺,他要一查到底!至于文静,他也获得不少证据,想要放手已经欲罢不能。
“大师,我若求佛保佑我实现心中所想呢?”
“阿弥托福,我佛慈悲,劝人行善积德。施主万事不可强求,切莫反其道而行之!”
“若反其道而行之,那又如何?”楚辞压抑住心里陡然升起的火气。
戒品敲响了钟,淡淡说道:“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楚辞从蒲团上跳将起来:“那我就试试,到阴曹地府一游!”
“施主无需恼怒,老衲只是解你所问,做与不做,行与不行,还望你三思……”
楚辞贸然冷静下来,两人所站角度不同,所想之事结论当然不会一样,犯不着与大师论理,他立即心平气和:“大师,我一时冲动,其实有口无心,还望大师不要介意!”
戒品丝毫没有动气,平静地用手捻着佛珠。
楚辞望着他面前那只圆形的榴红瓷钵,认出不是寻常之物,他突然产生强烈的愿望想得到它:“法师,我想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施主请讲。”
“你面前那只瓷钵,能给我吗?”
戒品诧异了:“这是我用来为佛主盛净水的……”
楚辞铁了心非要不可:“我也有敬佛之心!我佛乐善好施,法师身为佛家弟子,不会舍不得这身外之物吧?”
戒品轻轻叹了口气:“这也许是天意……”他拿起瓷钵,小心放在楚辞手里:“瓷器易碎,小心别摔坏了!”
“知道了,法师!”楚辞将瓷钵放进贴身的衣袋,起身向戒品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