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程则绪一身绯红色直裰朝服,跟在明黄色衣袍的太子身后,二人从宣政殿出来。
太子许承言,皇后周氏之子,出生后便立为储君,不出意外的话便是靖安国下一代君主。
两人踩着红毯下了台阶,许承言右手搭在白玉腰封上,转身道:“程将军劳苦功高,多年驻守南境立下赫赫战功,保我靖安多年安定,孤实在敬佩之至!”
许承言身上自带一股压迫感,眉宇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人不敢接近。
程则绪拱手,“太子殿下言重,臣分内之事,定当全力以赴,保靖安安定,不负圣上与殿下期望。”
许承言抬手扶起,压着眸子道:“鲜于送来和亲公主,程将军如何看?”
深邃的眸子下压看不出神情,食指指腹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半月余前鲜于惨败,送和亲公主前来求和,圣上方才与二人提起,并未直言要许给哪位皇子,估计明日早朝便有结果。
如今二皇子许承珞已娶正妃,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四皇子许承文,或者直接送入东宫封个侧妃。
若敢将人送入东宫。
他不介意杀之!
程则绪道:“圣上之事,臣不敢多言。”
许承言抬眸一笑,“程将军还是谨慎了些,不过败国送来个公主来求和罢了,如今边关已定,将军可好好休整一番。”
“多谢太子殿下。”
这时走来一侍卫,“殿下,皇后娘娘在东宫等您。”
许承言闻言眸子暗沉,向程则绪道:“孤先行一步,程将军自便。”
程则绪拱手,“太子殿下慢走。”
许承言将明晃晃的衣袖甩在身后,右手摩挲着玉扳指,眸光讳莫如深,踏着步子离去。
程则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中笼罩一层暗雾,随后穿梭在高耸入云的红墙之间,朝宫门走去。
太子阴狠,城府极深,比圣上更凶残,绝非表面这般云淡风轻。
程则绪不知太子此举是否想要拉拢他,但他无心参与党羽纷争,只想做分内之事。
祖父程永便是当年极力辅佐当今圣上,劝说圣上离肃王远些,要多加防备,被圣上压了个挑拨离间的罪名,后来渐渐疏远。
祖父临终前还在惋惜,让父亲莫要如他一般,为忠或不忠,要护好整个程家。
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
东宫内。
皇后周氏一身正紫色祥瑞锦绣凤袍,发挽高髻,发插金钗,步步摇曳。
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竟显凌厉之色,带着护甲的指尖翘起,指腹捏着青色杯盖,在杯壁上轻刮。
许承言上前,“母后。”
皇后没好气冷哼,“你何时娶沈嘉棠?”
许承言声音冰冷,带着抗拒之意,“儿臣并不想娶!”
皇后气愤怒瞪他,将茶盏带着滚烫的热茶一同砸向他。
顺着力道落在许承言膝盖上,热茶撒在衣摆上冒着雾气,杯盏落地清脆声引得身边丫鬟大气不敢喘。
怒斥,“你一句不想便可?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只靠你外祖家根本无法支持你称帝,如今朝中一半重臣都依附于丞相,荣王野心勃勃人尽皆知。”
“你姨母为你着想才同意将沈嘉棠嫁于你,莫要把本宫半辈子为你争取来的东宫之位拱手让与他人!”
许承言阴冷一笑,冰冷冷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当真为孤着想?”
“不过认为孤有实力坐上那把椅子,也想来分一羹罢了。”
“母后当初为何眼睁睁看着宁儿被沈家人打死,为何不出手阻止,又为何非要让孤娶沈家女,休想!”
皇后压着气,怒斥,“本宫都与你说过多次,沈嘉宁并非沈家人,是那见不得的贱人生下的野种,混淆沈家血脉,其罪当诛,被沈家打死已经算最好的了,陈年旧账你日日给本宫翻,本宫让你娶沈家女你便一直推辞!”
“那母后当年为何非要祈求着父皇让孤与宁儿退婚,宁儿本该是孤的,孤当日跪在乾坤宫苦苦哀求母后,可母后未看儿臣一眼,为何母后要这般做,为何?”
“就算宁儿不是沈家人又如何,孤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宁儿一人,不管她是谁孤照样能护着她,照样能给她荣华富贵。”
“是母后您毁了儿臣,是您让儿臣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母后您如今后悔了吗?”
皇后怒瞪,“本宫怎么生出你这般不服管教的孽子来!”
许承言轻笑着转过身,冰冷的声音刺骨,“母后,孤这颗棋子已经废了,母后不如再培养一颗棋子,一颗甘愿做傀儡的棋子任由母后操控,让他娶了沈家女,也好将儿臣从这东宫之位拉下来,给母后腾位置。”
舒了一口气道:“孤倦了,羽书!”
羽书会意,上前走到皇后身边拱手,“皇后娘娘,请。”
皇后气的脸通红,狠狠剜了他一眼,甩着袖子离开。
东宫内,众人跪地不敢出声。
许承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都下去吧。”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离开。
许承言走进寝殿,伸手在架子上转动青瓷瓶,对面架子缓慢移开,一间密室显现眼前。
许承言抬步走进去,在墙洞拿出火折子点燃灯盏,整个密室笼罩着一层微黄的烛光。
密室墙壁上,挂着女子各种形态的画像,有笑着扑蝴蝶的,放风筝的,窝在贵妃榻上休憩的,还有哭泣的……
许承言伸手痴迷的抚摸着画像中的脸庞,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宁儿,好久未入孤梦中了,是在责怪孤当日未能护着你吗?”
“是孤没能护好宁儿,宁儿再等等孤,孤为宁儿报完仇便去寻宁儿,给宁儿赔罪好不好?”
声音愈发沙哑,“宁儿,今晚入孤梦中吧,孤快记不得宁儿长什么样子了,不知宁儿长高了没,是不是还如以往那般爱哭鼻子?”
“宁儿放心,给孤最多两年,孤定为宁儿报仇,孤要让他们痛不欲生,让他们下去给宁儿赔罪!”
“快三年了,给孤托个梦好不好?”
“宁儿定然长高了,孤再为宁儿画幅肖像……”
说着,许承言走到书桌旁取下扳指放在一旁,撩起衣袖开始研墨,执笔思索一会儿落在宣纸上……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宣纸上,盖在未干的墨迹,瞬间晕染开来。
他快不记得宁儿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