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言不动声色打量着旁边人,手中摩挲着白皙皮肤,迸射一抹寒光落在贺衍身上。
陆贞阳正愁找不到合适理由,顺着开口,“嘉宁去一趟乐康院,你外祖母念叨你好久,想来定有要紧事寻你。”
又对许承言礼节招呼着,“微臣有失礼数,殿下请随微臣来正堂。”
陆嘉宁被几人目光快盯出洞来,寻到机会,局促抿着笑,“殿下,我先去一趟。”
禁锢良久的手腕脱了束缚,陆嘉宁收回目光,疾步朝乐康院走去。
能躲一阵便是一阵,今日也未曾想过遇见他们几人。
那几道目光快要把她烧穿了。
程则绪那模样,分明是心中生了闷气,她越想,心中越是烦闷,步子愈发急促。
贺衍眸色黯淡,心中默默生着闷气,但也知自己无权无势,一路上紧紧跟着她身边,未曾开口半句,生怕惹她厌烦。
许承言目光紧随着陆嘉宁身边人,眉眼染上一层淡淡阴鸷。
他从那人身上察觉到一股寒气,而且是对着他们几人,由心生出的寒气。
这陆府何时寻的这般白净的侍卫放在宁儿身边,宁儿也不知拒绝。
他同时也察觉到,程则绪与季敬川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的诧异,此人定不简单。
脸上面色不显,朝陆贞阳看去,指腹按着扳指,声音渐冷。
“孤也无要紧事,看来程将军与世子要离开,孤便与他们一同。”
程则绪眼底泛出一抹自嘲,“殿下请。”
许承言转身朝外走去,“程将军想来已经查出幕后之人,可有什么对策?”
程则绪压着漆黑的眸子,略有些不愉,“臣的事,不该劳殿下费心。”
荣王,他自不会放过。
但今日许承言问起他,想来也是查出幕后之人。
许承言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晚会定有大礼送去府上,那日多亏了程将军舍命救下宁儿,宁儿今日还同孤诉道,心中甚是感激程将军救命之恩。”
程则绪咬咬牙,他方才早已说过,太子却还这般与他客道。
无非是想告诉他,陆嘉宁是太子的人,莫要让他再惦记。
拱手道:“殿下心意臣知晓,还是不劳殿下费心,臣先行一步。”
话落,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利落翻身上马而去。
季敬川站在一旁,耳边听着二人尖酸刻薄的话语,心中一阵暗喜。
真没想到,程则绪那木头也学会呛人。
拱手轻笑,“微臣告退。”
陆贞阳一路跟到府外,瞧见几人纷纷离去,终于舒了口气。
马车内,许承言嗓音冷冽,“去查一下宁儿身边的侍卫。”
又觉得不够,继续道:“将她身边人都查一遍。”
马车外,羽书立刻回应,“属下遵命。”
许承言半阖着眼,想到今日那侍卫眼神,又长得如此白净周正,一眼便知不是普通侍卫,倒像是闲养的公子哥。
他跟在宁儿身边又有什么目的,定是觊觎他的宁儿。
思至此,浑身血液沸腾,眉眼带着不耐,冷声吩咐,“现在便去。”
羽书诧异,随后拱手离去。
_
陆嘉宁心中也知贺衍拿老夫人来哄骗她,她既告知与明和一同出去,老夫人又怎么会忽然寻她。
不过好在脱离那群人。
到了乐康院,当真如心中猜想一样,老夫人知晓她与明和一同出去,笑着随意问了些。
瞧见禾善怀里抱着的小猫,欣喜问道:“嘉宁哪寻来的小猫?”
陆嘉宁从禾善怀里接过秋秋,凑近陆老夫人身旁坐下,“明和公主送于我的。”
陆老夫人甚是喜爱摸了摸秋秋,“还真是乖顺,比村子里的小猫还要好看,瞧瞧它这一身毛发,还真是旺盛。”
陆嘉宁笑着,“刚给它取名叫秋秋。”
“秋秋好啊。”陆老夫人笑着,一边挑逗着秋秋。
“秋秋,秋秋。”
陆嘉宁见陆老夫人喜爱,随即放进她怀中,又多聊了会,用完膳便起身回了西院。
刚出了乐康院,贺衍终是憋不出气,开口询问,“宁宁让我回锦州,是不是因为太子?”
陆嘉宁脚步不自觉放慢,许承言脑子确实聪慧,今日见了贺衍,不知心中怀疑的种子是否种下。
从腰间揪出帕子缠绕在指间,“你觉得呢?”
贺衍静默一会,“我觉得宁宁不喜欢他,至少现在不喜欢,宁宁还有点抗拒他。”
“我说的可对?”
他有些答非所问,陆嘉宁眸光倏然暗淡,“阿衍又是从何看出来的?”
贺衍竟从她声音中察觉一抹愁楚,“直觉。”
“宁宁看他的时候,眼中没有爱意,我心中便知晓宁宁肯定是畏惧些什么。”
陆嘉宁扯出一抹苦笑,指腹按在淡粉色绣帕上的芍药图案,“我能怕什么,你问的有些多了。”
贺衍神色落寞,目光落在她起伏的裙摆处,“宁宁说谎,宁宁想让我离开,是因为他吗?是怕他对我不利吗?”
院中天色已昏暗,走廊处琉璃盏映的影子甚是矮小,微风带着凉意钻进衣领。
陆嘉宁没有回应他,轻拢了下衣裳,一路朝西院走去。
连贺衍都能看得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差劲极了。
一边想摆脱,又一边漏洞百出。
忽然抬头仰望星空,这才察觉,空中连繁星都藏了起来。
这天,怕是要变。
回了西院,洗漱完便很快入了榻,裹着丝滑锦被,眼神无神盯着床幔。
他们处在如今这个位置,并非如一张白纸般好骗。
相反,老谋深算更符合他们。
脑中不断回忆起许承言在马车上说的话,联想起陆音的一生都身不由己。
可她呢,她要如何做才能脱离一切。
太子虽好,可她心中依旧过不了那道坎,就算入了东宫之后,皇后又会如何待她,相府又怎么会放弃太子妃之位。
那时,便不再是她,身上责任更重,一言一行都要受到拘束。
与后宫那些女子待在宫中一辈子,若有日失去宠爱,便只能孤苦一生留在吃人的宫中。
如今的一切都是许承言给的,又像一层枷锁压在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程则绪如今似乎待她不错,可她不会忘记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被带进东宫那日,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又如何会昏昏欲睡。
只不过如今身在这个位置,她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罢了。
甚至想踩他离开。
受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她想要的,只是实实切切有个家,安稳一生罢了。
屋外忽然滴滴答答,伴随着滚滚雷声,屋子忽明忽暗。
陆嘉宁烦躁在床榻上滚了几圈,起身裹了件外袍,推开门坐在屋檐台阶下,微风带雨刮在身上,浑身汗毛竖立。
忍不住裹紧了衣袍,抬头望着窸窸窣窣的雨滴。
忽然想起陆音走时也是下着雨,只不过当时又急又刮着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