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风,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女子香。
叶瑶来了,莲步翩跹的走入祠堂,手中还提着一个饭匣。
见楚萧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她那小眼神儿又斜了一分,这小子倒是会逃懒,父亲让你来祠堂跪着,却是呼呼大睡。
不过,楚萧睡的并不安详,似做了噩梦,眉宇都皱一块了。
“醒醒。”拧人,该是女子的天赋,叶瑶此刻就拧的颇为顺手。
唔!
楚萧一声闷哼,豁的开了眸,猛地坐起。
巧了,叶瑶就在身侧,两人来了个脸对脸。
四目对视,叶瑶不禁愣了一下,因为姐夫的眼中,好似有东西,啥东西嘞!一只凤凰,一只浴火展翅的凤凰。
然,定眼再瞧时,凤凰已消失于无形。
她以为看错了,放下饭匣,直接上手了,扒着楚萧的眼眶,看了又看。
“你,找啥嘞!”楚萧呆呆道,脑瓜还有些晕乎。
“我....。”话到嘴边,叶瑶蓦的停了,只顾找凤凰了,俨然不觉凑的太近,鼻尖都快蹭姐夫脸上了。
大眼瞪小眼。
气氛一度变的有些诡异。
直至清风拂来,叶瑶才忙慌退步起身,“姐姐又闭关了,遣我给你送些饭食。”
“多谢。”楚萧呵呵一笑。
“慢慢吃。”叶瑶留下一语,转身走了。
临出祠堂时,她还不忘回眸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今夜的姐夫,好似与往日有些不同,至于哪里异样,她也说不上来。
还有那只小凤凰,是她看眼花了吗?
“脑壳疼。”叶瑶走后,楚萧一个劲的揉太阳穴。
待心境空明,他才盘膝而坐,静神凝气,闭目内视。
这一看,属实让他惊了,他脑袋中,竟多了一片大海。
对,就是大海,朦胧胧一片,有霞光飞舞,有异彩喷薄。
‘这是啥?’见识浅薄的小玄修,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想到了小凤凰,正是它飞入眉心,才有了这般景象。
“我,是不是又蜕变了。”楚萧握了握拳头,倍感精力充沛。
这般想着,他单手掐了印诀,刹那间便化出了分身,速度远非先前可比,且耗损的玄气,少到出乎他意料。
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此番的分身已非脆皮,强度大增。
又一次,他望向脑中那片海。
如此轻松施展分身术,定与之脱不了干系。
若说修炼混沌诀,是功体的蜕变,那而今这片海,就仿佛精神的大开窍,精力异常旺盛不说,气血乃至生命力,都倍感蓬勃了。
“大造化。”
楚萧翻身跳起,狠狠伸了懒腰。
凤魂一事,以他的认知,还是难以理解。
待天亮,找个识货的问问。
还有白狐貂,他得好好答谢一番。
寿桃必须管够,还得给人打造一把更大的金锁,那是个福将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
叶瑶送来的吃食,被他一扫而光。
身为机缘的见证者,他也不忘给叶家先辈敬上一炷香。
清晨。
天色还未大亮,便见两个叶家杂役,跑来打扫庭院。
楚萧走出祠堂时,满地落叶已被清理大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眸,下一瞬,又豁的开阖,定目望看远方,脑中的那片海,真个奇异,竟让他的视力,也有了质的飞跃。
若无障碍物,他甚至能看见十米开外的小蚂蚁,是公是母。
再说他此刻的听力,也如开了挂,隔着好几个院子,都能听闻窃窃私语,有俩小丫鬟,正寻思偷跑出去,逛街买胭脂水粉。
“姑爷,老管家捎话说,许你一日假期。”一个杂役说道。
“好。”
楚萧笑着收眸,大步出了祠堂。
师傅真善解人意,给他时间安顿父亲。
今日的广陵城大街,人影比往昔少了些许,已入寒冬,到了飘雪花的季节,冷风那个肆虐,自是被窝里暖和。
当然,也有热闹的地方,便如一堵高墙下。
他路过时,正见人群聚集,七嘴八舌的议论。
看过才知,墙上贴满了新出炉的告示,确切说,是悬赏通缉令,啥个盗窃犯,啥个采花贼,没一个是好鸟。
“大爷,行行好吧!”一个怯懦的声音,蓦的响起。
楚萧闻声侧眸,正见一少年,跪在街道一侧,身前摆着一个草席,裹着一具曝露脚踝的尸体,‘卖身葬父’的字眼,格外醒目。
“你娘亲呢?”楚萧蹲下问道。
“灾...灾荒时饿死了。”少年怕是冻坏了,也或者许久未吃食物,乃至寥寥一语,说的哆哆嗦嗦。
楚萧脱下了外衣,披在了少年身上,走前,还留下了十两纹银,“安葬好你家父亲,去福寿街的丹青阁找我。”
“谢谢恩人。”
少年对着楚萧离去的方向,跪了又跪。
他是个孝子,楚萧也是,发善心是真,找个小书童陪伴父亲也是真,老爹体弱多病,身边多个人照料,他也好安心修炼。
咳咳...!
丹青阁门口,楚萧已能听闻父亲的咳嗽声。
他老人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便起床忙碌。
所谓忙碌,是指买了一堆笔墨纸砚。
卖字画和书籍嘛!他这个病秧子,虽在修炼上毫无建树,却也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丹青,不求发家致富,谋个生计便好。
楚萧倒也未阻拦。
读书、写字、作画...他家老爹,才华不浅呢?
“正是清晨好时光,不好好修炼,怎的又往这跑。”楚青山道。
“老管家允了我一天假。”楚萧笑了笑,爬上了房檐。
房屋破旧,有几处漏水,不用请木工瓦匠,这事他干的来。
楚青山心中一暖,叶家管事的确比楚家的王阁老有人情味。
“父亲,闭上双目,能望见脑子里有一片海,是何道理。”楚萧一边揭开瓦片,一边问道,父亲颇通修炼知识,想来该是知晓。
“你说的是神海吧!”楚青山温和一笑。
“神海?”楚萧停了一下,眸中闪烁着求知的目光。
“那是魂与精神涅盘蜕变后所开辟的海洋,外人不得见。”楚青山缓缓笑道,“它会随着修为的提升,逐渐变大,会滋生神识和神念,前者可看天窥地,范围远超普通感知,后者则牵扯神通,便如千里传音之法。”
“修到何等境界,才能开神海。”楚萧问道。
“因人而异。”楚青山坐下了,“有些古老的种族,先天便有神海,便如传说中的魂族,当然,若有大神通者以魂力醍醐灌顶,亦或吃得不世灵药,也有可能开辟,便如天鼎书院第一代掌教,传闻,他归元境时,曾食用过一株奇异的花,不久便有了神海,诸如此类,皆属特例,一般的玄修若要开神海,需修至天虚境。”
听至此。
楚萧的眸,已是锃光瓦亮。
小小一凤魂,竟帮他涅盘出了只有天虚境才能开辟的神海。
“你也可视作其为意识空间,书中有记载,可往其内存放法宝,便是不知真假。”
“神识神念皆为虚化,却有化作实质的那一日。”
“待到精气神合一,即有第二生命,也便是元神。”
楚青山不是话唠,此刻却一言接一语说个不停,只要孩儿愿意聆听,做父亲的巴不得将这些年学得的修行知识,都灌输给他。
楚萧也上进,父亲所言,他都铭记在心,大长见识。
至于神海之玄奥,还需他自己个琢磨,他已迫不及待想找秦寿,借一根迷魂香,试试他还会不会被那幻术,迷了心神。
今日的楚萧,干活格外勤快,且是半分不觉累。
精力澎湃,往昔能撑半月不睡,而今,保不齐能撑半年。
夜,悄然降临。
温暖的小家,饭香四溢。
不喜饮酒的楚青山,今日也小酌了几杯。
就是他这身子骨,属实孱弱,远比不得玄修之体魄。
“得加紧修炼。”楚萧心中道,他需要一颗先天灵根丹,帮父亲走上修行路。
正说间,店铺的棉帘子,被人掀开了,有一个小脑袋探入。
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少年,安葬了亲人,寻到了这里,夜里太寒冷,面黄肌瘦的他,身子太单薄,即便裹着楚萧的外衣,依旧冻的嘴皮发紫,破旧的草鞋,也遮不住他脚上的冻疮。
“恩人。”少年喊了一声。
“外边冷,快进来。”楚萧一笑。
见父亲一脸懵,他又补了一句,“给你找的小书童。”
“这孩子....。”楚青山也心善,将棉袄披给了少年,顺手还拿了一双棉鞋。
“你,叫什么名字。”楚萧递来了一个包子。
“俺小名叫三斤。”
“三...斤?”
“嗯,赵三斤。”少年饿坏了,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听俺父亲说,俺出生时称过重量,不多不少,正巧三斤。”
“那你还有大名?”楚青山笑着,递来一碗热汤。
“大名叫赵子龙。”少年憨厚一笑,“那是俺爹找教书先生起的名。”
“挺好。”楚萧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屋子道,
“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家?
听闻这字眼,少年埋下了头,哭的热泪盈眶。
寒风凛冽的夜,没爹没娘的孩子,何曾奢望过还能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