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以后,陈小英带着莫姨去了广州,临去之前,她回了老家看望贾荷花,贾荷花对她,依旧冷冰冰,是莫姨陪同她回去的,陈小英往她妈妈的床上放了五万块钱,之后便走去了她父亲的坟上,静静坐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
广州很热,但是市场的开放性很强,陈小英的公司坐落于小蛮腰附近,史青云把公司前期装修打点得非常好,尤其陈小英的办公室,她把凯文原先的那个展示柜,一应搬到了陈小英现在的办公室,陈小英喜欢喝的吃的,史青云都了解,并且她能精准理解陈小英的话语,往后这很多年,史青云成了陈小英最得力的助手。
时值七月份,陈小英忙着准备新品发布会,当整个市场在忙着弄批发的时候,她专挑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是学设计的,由五个新头设计师自主设计,最后由她综合评估,前提是市场部的要反馈市场前沿的通货信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史青云正在会议室组织会议,前台张青等着她去面试,来面试的是一个34岁的女士,陈小英想要自行运作发布会,不希望让第三方来操办,她需要一个这个行业做展会的老手。方成圆,今年34岁,在服装行业里做策划展示已10年,之所以离开上一个东家,是因为分红不均,这分红不均里面,是因为上一个东家徇私舞弊,而方成圆,很正直。
“您请稍等,我看了您的简历,我请陈总和您聊”
史青云对方成圆说,方成圆起身对着史青云微微弯身示意:
“好,谢谢”
之后史青云端进来一杯绿茶,放到方成圆面前,大概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史青云推开了门,陈小英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陈总,二位慢慢聊”
陈小英在进来之前,已经看过方成圆的简历,陈小英开门见山,直接说:
“如果方女士进入公司,是什么样的要求”
“我不需要工资,我只要每场发布会之后的订单总额提成”
“多少提成达到你心中理想”
“25%”
“我凭什么相信你”
“很简单,我上任以后,第一场发布会,算是给您的投名状”
陈小英思索三秒,说:
“好,什么时候到岗”
“现在”
双方站起来,陈小英伸出了手:
“欢迎加入凯英尚品”
前后不到五分钟,方成圆顺利入驻陈小英的公司,陈小英刚到广州,名气还不大,方成圆并没有冒进,在来之前,她做过对陈小英原先公司的调研,她之前的东家无意中说过,凯文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方成圆认为,既是陈小英不畏艰难的继承凯文的公司,想必这个女人值得自己一试,果然,这几句话间的简短交流,方成圆断定,陈小英一定会成为这个行业的顶流。
史青云将方成圆送到电梯口,方成圆说:
“陈总要注意身体”
“好,我向陈总转达您的关心”
方成圆礼貌地笑了笑,便乘坐电梯下了楼,史青云回到办公室,向陈小英说了方成圆的事,在陈小英和方成圆谈合作的时候,史青云第一时间找到了方成圆上个东家的hR,凭着史青云的直觉,认为方成圆并不简单,事实也如此。
次日,方成圆准点到达公司,史青云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因为从昨天了解下来的情况来看,方成圆看起来很正派,但是却处处抓着钱不放,这让史青云不得不警觉起来,按理来说正派之人不会抓钱抓得过紧,她想要弄清楚这其中不明之事,史青云和陈小英的关系,除了上下级,还像朋友和姐妹,她对陈小英很忠诚,在日久相处的时间之中,史青云发现陈小英身上的特质,那种坚毅和不犹疑,以及用人的信任,像是天生自带的能量,的确,这人世间,有些人的能量场,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时隔两天之后,史青云按照方成圆简历上的地址,一路摸到了沙平县,她转了两趟车才到达简历上的地址,但是找到以后,房子里面没有人,直到她一直敲门,隔壁的邻居家才开了门:
“小姐,我看你敲好半天门了,对门这户早不住这里了”
“阿姨好,这户人家是有个叫方成圆的吗?”
“是,但是已经半年多没看见她家人了”
“那阿姨您知道她家还住别的什么地方吗?”
“说是在增城方向是她家老家,具体的就不知道了,这个方成圆平时话很少,她老公倒是很热情”
史青云定了定心神,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事,方成圆简历上,婚姻状况一栏写的是未婚,史青云接着问:
“她老公家也是增城的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对了,她家孩子上二年级,是个女孩子,很乖,就在我们前面的二小读书”
“好的,那谢谢阿姨了”
“姑娘你是干嘛的,怎么来找这户人家,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来她家的人”
“我是方成圆远房亲戚,好多年不见了,想来看看她家”
说完,史青云就下了楼,这下好了,线索找到,史青云丝毫不犹豫,直接找到了不远处的二小,门卫处联系了二年级的老师,年级主任出来接待的史青云。
“这位小姐是方成圆的什么人呢”
“我是她表妹,好多年不见我姐了,刚从国外回来,想来看看孩子”
“方成圆是个很奇怪的家长,一年级来开年级家长会的时候,她说话字正腔圆,带有义正言辞之感,我当时还说这家孩子以后错不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二年级就转学走了,就只办理了转学手续”
“啊,转学了啊”
“是啊,小姐是怎么找到学校来的”
“我上家里去了,家里没人,对面邻居说孩子在这里上学,我还说我先来看看孩子”
“她们家估计不住这里了吧,我给你拿个地址,看能不能找到,如果能找到,让方家长来学校一趟,还有孩子的一些物品,需要家长来签字取走”
“好,那谢谢您了,麻烦您”
史青云拿着新地址,该地址怎么看都是在一个偏远的乡下地方,史青云越想越不太对,她需要抓紧时间,此次出来是说家里有事,并没有给陈小英说真实的原因,以她对陈小英的了解,用定了方成圆就不会有任何怀疑,但是史青云的直觉又不太好,因此她必须调查一下方成圆的真实背景。
租的面包车走了好长时间的山路,山路虽然不陡,但是弯道实在大,史青云有些晕车,开车的司机说:
“小姐,快到了,但是提醒你一下,这个地方不是很安全”
“啊?请问下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像一个文化人,又一个人孤身前来,这个地方原是个毒品窝,死的人很多”
史青云听得心里有些发颤,但是既已行到此处,怎么样都要搞个明白。
司机大哥接着说:
“所以你刚刚说包车来的时候,我才要说你是不是包来回,这里没有车回城的”
“明白了,谢谢司机大哥,那劳烦您一会多等等我”
“到了,这个地址就在这里,你看见没,前面那有几家小水泥房,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下车去问问你要找的是哪户人家”
“好,谢谢司机大哥”
史青云下车之后,内心有些忐忑,毕竟这样的地方她也只是在新闻上听过,她边走边环看周围的环境,人家户很少,几户人家的房子挨在一起,又要离很远才能看到另外人家户的房子,路边一片稻田,但是没有一家种稻,全是空空的,村里异常安静,连狗的叫唤声都没有,史青云还不知道的是,这个村有一个别名,叫“死村”。
摸清楚就是前面第三家以后,史青云放慢了脚步,回头看见司机师傅还在原地等待,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走到这户人家的门口,门口的小木门是半开的,史青云问道:
“请问有人吗?”
连说了三遍,只见一个小女孩出来,史青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孩子看着不像是方成圆的孩子,长得不像,小姑娘说:
“阿姨,你也是来要债的吗?”
史青云顿了顿,整理思绪,回话:
“嗯,你们家大人在不在?”
“就我爸爸在,我妈不在”
“喔,那爸爸是在家里嘛,妈妈人呢”
“很久不见妈妈了,我问爸爸他也不说”
史青云走进了屋里,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脚被铁拷锁在床沿上,满屋子的臭味,似像毒贩戒毒呕吐物的味道,小姑娘喊到她爸爸说:
“爸爸,又有来要钱的了”
男人不说话,微微斜了头看一下史青云,对孩子说:
“这个阿姨不是来要债的,你先出去自己玩一下”
小姑娘便出了屋,男人说:
“想必小姐是方成圆公司的人吧”
史青云很惊讶,第一时间就被猜到来处。
“您怎么知道我是方成圆公司的人”
“都是我拖累了成圆,我让她和我离婚,她不离,我活着就是个累赘”
史青云看他面色不太对,直接问道:
“您是不是得重病了?”
“不是,我染上了毒品,成圆每天都很忙,她很能挣钱,我一直在家带孩子,被几个朋友下套让我去赌博,之后就染上毒品,是我对不起她,她上一个公司来调查我们,之后就把她辞退了,小姐,想必你也调查了她上一家公司,你既然能找到这里,她上一家公司肯定是说给她少分红,没有的事,方成圆太正直,别人暗地里害她都不知道,是她发现她们公司副总对公司账户有猫腻,后面就被莫须有辞退了”
“我们第一回见面,您为什么就对我说实话”
“小姐,希望贵公司高抬贵手,给成圆一条活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可以告诉我您家欠了多少债务吗?”
男人看了看她,犹疑了一下,史青云接着说:
“您可以不用说,我只是想估算一下,方女士如果在我公司就职,需要多久能还清您家债务”
“怕是还不清了,只有我死”
史青云不再追问,定是这笔钱不是小数目,这时候小女孩进屋来,说道:
“爸爸,一会上课时间就要到了,你有力气吗?”
原来是方成圆的孩子跟着退学来了乡下,是孩子爸爸每天给她上课,史青云正想说话,只见男人开始踢腿,开始叫唤,让小女孩拿绳子给他把手绑住,用毛巾堵住嘴,床被踢得吱吱直响,男人挣扎得很痛苦,脸色淤青中泛着灰白,小女孩拉着史青云出来,说:
“阿姨,你别害怕,一会就好了”
史青云看着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就问小女孩:
“你自己做饭吗?”
“嗯,妈妈教过我的,我还会炒鸡蛋和土豆”
“妈妈怎么不在家呢”
“妈妈说她要挣钱还债,不然那些坏人会害死爸爸”
这回史青云明白了,方成圆的男人肯定是借了高利贷,赌博深渊,常人有几人能招架得住,老百姓口中常说的三害:黄赌毒,但凡挨着一个,都会倾家荡产,这方成圆的男人就沾边占了两样,史青云想着想着,后背倒吸了口凉气。
史青云请面包车司机带着她,绕到镇子上找到了一个小卖部,她给孩子买了些吃的,又折回方成圆家中,再推门进去之时,看见小女还正在给他爸爸换洗衣物,排泄物拉到了床上,小姑娘看起来很熟练,此刻男人捱过了那个劲,但是人丝毫已没有了力气,史青云放下吃的便出了门,小女孩追着出来喊道:
“阿姨,阿姨,谢谢阿姨,请您帮转达我妈妈,我很乖,能照顾好爸爸”
史青云转过头,眼睛里的眼泪差点掉出。
这人世间之事,纵是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但很多善良之人,却要遭遇麻绳专挑细处断的命运,好人有好报,好些好人却是看不到头,而恶人自在逍遥快活,只是,命运二字里,有一个正字,正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沧桑之端,不是转弯,就是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