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淼一手掐着李初五的脖子,纹丝不动,也不回头看李火旺。
在她背后,二神毛茸茸的脑袋从她的后颈伸出,仔细打量着李火旺,眼见李火旺手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动着,所以说话磕磕巴巴的。
白灵淼看到李火旺的模样,也不扭头,说道:“李师兄,你又在发什么癫?”
二神躲在白灵淼背后,冲着李火旺不住地使眼色。
李火旺慢慢走过来,对二神的挤眉弄眼视若无物,眼睛盯着李初五的脸,手抚上白灵淼的肩头。
“师妹,放开初五吧,她还是个孩子。”
白灵淼鼻头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哼,孩子,她可是坐忘道,坐忘道可不分男女老少。”
“师妹,你就听我的吧,我求你了。”
白灵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好吧,李师兄,我先听你的。等你把这鬼针拔了,我再跟你算账。”
白灵淼把李初五往椅子上用力一扔,李初五噗通一声摔在桌子上,腰杆砸在桌沿。
“哎呀,疼死我了!白姐姐你轻点,”李初五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揉着腰,嘴上还不忘接着调侃,“白姐姐你这么粗暴,还不把玄阳师兄给玩坏了啊。”
“哼。”白灵淼不管李初五,扭头问李火旺,“李师兄,你打算怎么办?是找人给你治,还是审问她?”
李火旺慢慢摇了摇头,说道:“师妹,针可以慢慢找人治。我想的是,初五师妹也是个可怜人,她也没害咱们,不如咱们原谅她吧。她也是孤苦伶仃的,不如就让她和咱们一起回家吧。”
“李师兄,你还真想纳个小妾?”白灵淼惊讶地捂着嘴,“这针真能扭转你的性子?”
“白师妹,你别生气了。初五师妹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同门兄妹,你多担待担待。李初五,你以后要听你白师姐的话,不许再胡闹。”李火旺对纳妾的话题避而不答,但是言里话外显然是承认了李初五。
“好啊好啊,玄阳师兄,我都听你的,你放心,我肯定把白姐姐当我的亲姐姐对待。白姐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李初五讨好地抱上白灵淼的胳膊,像个可爱的邻家小妹一样轻轻摇晃。
白灵淼脸色冷漠地甩开她。李初五也不顾白灵淼还在气头上,走过去伸出双手,拉住李火旺的右手,开心地晃着:“李师兄,对不起啊,我和你闹着玩呢。咱仨是师兄妹,以后成了一家人,那不是亲上加亲吗,哈哈。”
“初五,你也太调皮了。快快好好地给你白姐姐道歉,她不原谅你,就不许你吃饭。”
“好好好,白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李初五语气诚恳地对白灵淼道歉,但手却一直握着李火旺不放。
“李师兄这显然是中招了,他可不是这种有仇不报的人。
“之前有人雇山贼袭击牛心村,我们才出远门,到了这儿就碰上李初五,这是巧合吗?她就是背后谋划的人?如果是坐忘道,也有可能。
“不对,她如果了解我们肯定不会就这么下手。她实力太差劲了,骗术也太简单了,想用这骗术骗司命也太不自量力了。
“李师兄怎么搞的,怎么就中了这劳什子针。他身手有这么差劲?还是除了针,他还中了其他的招?
“这勾魂针这么特殊,连司命都挡不住?是有其他司命对我俩下手?是谁?坐忘道的斗姥,还是三清?还是别的谁?到底是谁?”白灵淼不顾面前挑衅的行为,兀自思索着。
这边李初五又坐回去,对着李火旺撒娇道:“玄阳师兄,你给我揉揉肩膀,白姐姐下手好重啊,快给我疼死了。”
李火旺绕到她背后,伸手给她揉着肩膀脖颈。
“哎呀,玄阳师兄你轻点,你手劲儿这么大,还不把白姐姐给揉坏了啊。轻点儿轻点儿。”
白灵淼面无表情,看着李火旺。
李火旺站在李初五背后,在她视野盲区,忽然对着白灵淼挤挤眼。
白灵淼恍然大悟,李火旺没中招,这是在演戏给李初五看。“李师兄作这假是想要做什么?有了,李师兄也怕背后有司命插手,让我套李初五的话。”
白灵淼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吧,李初五,你赢了。看在李师兄的性命上,我先原谅你了。”
“对嘛,白姐姐,我早说了,玄阳师兄已经是我的了。不过我说话算数,我做小的你当大的。我也不用玄阳师兄明媒正娶我,拜个天地就成了。”李初五享受着李火旺的按摩,洋洋得意地说。
“哼。李初五,咱们既然是一家人,你要给我说实话。这勾魂针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有什么隐患。我可警告你,李师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让你生不如死。”白灵淼威胁道。
“哎呀,白姐姐,你怎么不信我呢,这针就是我从我们坐忘道北风老大那儿换来的,我拿一个心素小子和她换的。
“她只告诉我这针是一个名字说不得的教派的法器,名字叫‘鸳鸯勾魂针’,具体的用法真是我自己试出来的,我骗了十几对男女,刺了他们身上一百多个穴位,才试出来这风府穴。
“这针刺对了就取不出来了,取出来当场就死,俩人一生一世都要绑在一起,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呢。今天是看到玄阳师兄,一时忍不住才出此下策,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李初五语气诚恳,低声下气地不住道歉。
白灵淼看着李火旺,李火旺冲她轻微地点了点下巴。白灵淼想,“她到底是不知道,还是在隐瞒?她说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李师兄听出来什么了吗?”
“玄阳师兄,我眼睛进沙子了,你给我吹吹吧。”李初五得寸进尺,眯着眼睛抬起头,等待李火旺来吹气。
李火旺低头,冲着李初五眯着的眼睛轻轻呼气。李初五面对着李火旺,嘴里发出细微的嗯声。白灵淼看着李初五不知廉耻的样子,气的就要抬手去打。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什么人!”白灵淼吓了一跳,她的心眼感官没有死角,方圆十几丈尽在眼下,背后明明空无一人,可肩上的触感却真实无比。
白灵淼扭头,用真正的双眼看向背后。
身后,李火旺面带歉意,讨好地冲她笑着。
“淼淼,对不起,我担心她背后有人指使,才使幻觉骗她。你看。”李火旺一指前方,李初五带着陶醉的表情,闭眼抬头,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幻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幻觉的?你怎么也学会幻术了?”白灵淼奇道。
“你还没动手的时候我就施展幻术了。这幻术就是岁岁学的那种。女儿会的,我这个当爹的肯定也得会。坐吧,不管她,她什么也不知道,我问问知道的人。”
李火旺拉着白灵淼坐下,解释道:“李初五没说实话,这金银针肯定不叫鸳鸯勾魂针,也不是给负心汉用的。这针真正的作用是操控傀儡,刺了银针的人就是傀儡,一言一行都会被金针的人操控。”
“那你被控制了吗?怎么解开的?”
“她控制不了我,我在银针边塑造了个假身,你看。”李火旺扭头,一指自己脖颈,银针刺中的地方肿起来一大块,在微微颤动着。
“这针先别拔,拔了她会知道的。趁她还在幻觉里,我先问问。”
说着,李火旺的脑袋忽然分出两个,同时张开嘴巴念起咒来:“真空妙相法王师,无上玄元天母主,金光烁处,日月潜辉,宝杵旋时,鬼神失色,显灵踪于尘世,卫圣架于阎浮……”
他的念咒声很细微,随着他的咒语念动,两个脑袋逐渐变方,向着骰子转变。
就在脑袋要完全变为骰子时,李火旺两头一晃,脑袋又变回原样,接着念咒,咒声依旧细微难辨。
“……众生有难若称名,大士寻声来救苦,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圣灵巨光天后,摩利支天大圣。圆明斗姆天尊。”
最后一个尊字停下,天空浮现出一股幽暗的紫色,伴着白洁的月光,一起洒向这间小茶馆。
白灵淼第一次见到妄天宝诰,好奇地抬头。穿过茶馆的天花板,她看到,扭曲的紫色化为无数骰子点,投映下来,照在李火旺的脸上。
茶馆里只有李火旺三人,店家收了白灵淼的银子,早就跑了出去,四下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庙会的喧闹欢笑声隐约地飘过来。
司命现世居然只有这么一点动静,只有李火旺和白灵淼察觉得到。
她看向李火旺,李火旺抬头,沉默地盯着紫色的骰子点。
“斗姥,我有哪里得罪你?你找人暗算我?”李火旺“说”道。
白灵淼惊讶,李火旺明明没有说话,自己却能听到他的言语。
“季灾,你别冤枉好人。这丫头明明是你的信徒,关我什么事。”白灵淼“听”到斗姥回答。
“别说假话了。季灾教明明就是你指使坐忘道假扮出来的。”李火旺“质问”。
“又来,真话假话你都不信。明明是你自己和无生老母躲起来不问外事的,连自己有教徒了都不知道,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斗姥“回答”。
“就算她是季灾教的,她以前也是坐忘道,是你的人,你指使坐忘道暗算我,不怕我找你算账?”李火旺继续“质问”。
“我要是想骗你,你被骗了都察觉不出来。”斗姥“反唇相讥”。
“这金银针总是你的东西吧?”李火旺继续“问”。
“这丫头说的多清楚,这是你教派的法器,你怎么就是不信?坐忘道只会骗人,才不会控制人。把人控制住,这人还是原来的人吗?骗这样的傀儡有意思吗?”
“说谎!骰子不就控制了高智坚?”
“所以他不当坐忘道,投奔三清去了。”
“这事和你无关?”
“无关。”
“我凭什么信你。”
“你自己上来看看就明白了,看看这丫头到底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她说她是坐忘道你就信,我说她不是坐忘道你怎么不信,我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
从始至终,李火旺只是抬头盯着天空,一言未发,两人的对话却真真切切地传来。
李火旺脸上的紫光逐渐变淡、消散。斗姥离开了。
李火旺低头,看着伸手虚抱着空气的李初五,对白灵淼说道:“淼淼,没事了,她不是那些土匪背后的黑手。她还真的就是个捣蛋的小姑娘。”
“那她真是你的信徒?”白灵淼奇道。
“嗯,是的,斗姥没必要骗我。”说着,李火旺脖颈的肿块逐渐缩小,他伸手揪住银针针脚,使劲儿一拽,拔了出来。
“啊?针呢?白姐姐,你别拔针啊,真的会死人的!”李初五忽然叫道。
一晃神,李初五抱着的李火旺突然消失不见。脑后的金针传来的链接被切断,眼前的幻象消失,李初五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白灵淼哼了一声,走过来,粗鲁地按住李初五的脑袋,伸手钳住金针,一使力拔了出来。
“啊,疼!白姐姐你干什么,玄阳师兄会死的!”李初五仍是在骗人。
白灵淼把金针抛给李火旺,一言不发地坐回李火旺身边。
李初五抬起头,看到李火旺脸色凝重地打量着手中的金银针,大惊失色,抬脚就要往外跑。
刚到门口,迈步而出,却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砰的一声弹了回来。
李初五顾不上头疼,又要从窗户里跳出,窗口大开的窗户却也有一堵无形的墙,堵回了她。
“别跑了,你跑不掉的。坐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说实话。”李火旺冷冷地说。
李初五不死心,拼了命地想从各个窗口、门口逃离,甚至想砸开墙壁。可薄薄的木墙有如铁铸,令她毫无办法。
尝试了一圈,李初五终于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坐在李火旺对面,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