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地过去。
这天,放了学,李初五和李岁拉着手一起回家。
离家门还有十几步远,就听见白灵淼充满怒气的声音传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又带回家里来了!”
夹杂在白灵淼的怒斥之中的,是馒头低沉委屈的呜咽声。
“馒头又把别人家的狗崽子叼回家了?”李岁说。
馒头是跟着白灵淼、李岁一起,被李火旺从地府接回来的,肉身是靠正德寺的秘法,以多种天材地宝塑造出来的。除了需要李火旺贡献阳气和阳寿维持身体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她不能和阳间的狗生孩子。
馒头也活了有一百多年,见惯了风起云涌的了。算起来,她也是李火旺的女儿。现在的她对吃喝玩乐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但是对于生孩子,反而格外的期盼。
这些天村子里不少狗都生了狗崽子,馒头总是跑去把别的狗生的狗崽子叼回家里,当做自己的孩子喂养。
馒头是阴狗,又带着李火旺的仙气,别的狗对馒头叼走自己孩子的行为,都是敢怒不敢叫。
每次馒头把别家狗的孩子叼回家,总是喂不了两天就被发现,然后挨李火旺一顿骂,偶尔挨顿打,然后饶两根肉骨头给崽子送回去。这套流程太熟悉,以至于全家人都司空见惯了。
馒头又委屈地呜咽了两声。
白灵淼的声音登时软了三分:“馒头,妈知道你想有自己的孩子,可你是阴间的狗啊,怎么和阳间的狗生孩子。而且你今天叼回来的……”
听到这里,李初五心里登时变得跟明镜一样。白灵淼和馒头其实是同病相怜,都无法生子,自己趁此机会,给馒头说两句好话,也能顺顺白灵淼的心。
于是她大踏步走进院门,高声说道:“嗨,多大的事儿啊,白师姐,不就是只狗崽子……诶哟我的个老季灾啊,馒头你这是带回了个什么?”
李初五话还没说完,眼神一瞟,惊掉了下巴。
李岁也走进院门,看到馒头伏在地上,下巴紧贴着前爪,尾巴盘在屁股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白灵淼,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白灵淼蹲在馒头身边,搂着馒头的狗头,用手慢慢地顺着她的颈毛。
而馒头的脚边,趴着的却不是狗崽子。而是一只奶气未脱的“猫”崽子:大大的脑袋安放在略显瘦削的躯干上,一双晶莹的眼睛滴溜溜地旋转着,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它的耳朵紧紧地贴着脑袋,显是处于惊吓之中。它的身上是又细又密的绒毛,全身遍布着黑黄相间的条纹。
馒头不知道从哪儿叼回家的,居然是一只老虎幼崽。
“诶哟我的好馒头诶,你这是从哪儿偷来了只老虎崽子啊?哈哈哈哈哈~”李岁开怀大笑,一把抱起馒头的狗头,使劲儿揉搓着。
馒头委屈的脸色稍缓,咧着嘴伸出舌头回舔李岁。
“岁岁,初五,正好你们也回来了。你们说说馒头,一定要把这只猫崽送回去。”白灵淼看到女儿和师妹回来,语气又硬了起来。
“娘,这是虎崽,不是猫崽。”
“虎崽?”白灵淼惊讶地看着馒头脚边的小“猫”,“这是只小老虎?”
“对呀,娘,你不认识吗?”
“大老虎我倒是见过,虎仙我也没少见,虎崽子还真是第一次见。”白灵淼将虎崽捧起来,放在面前仔细查看,“确实和猫崽子不一样,脑袋更大,身上还有条纹。馒头你出息了啊,连老虎孩子都敢偷,啊,胆子可真够大的。”
馒头轻轻呜旺一声,随即用又委屈又期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白灵淼。
“不行就是不行,狗崽子都不能养,更何况虎崽子。你赶紧哪儿偷来的送回哪去,别把母老虎给招来了。”白灵淼将虎崽子放回馒头脚边,板着脸说道。
“就是就是,馒头你赶紧把人孩子送回去,等母老虎回窝发现孩子不见了,她能顺着味儿找过来,可千万别开这个玩笑。”李初五躲得远远地,生怕虎崽身上沾上自己的气味儿。
“初五,听你这话,你以前遇见过这种事儿?”李岁问道。
“那可不!那年我在山林里,就是路过摸了一把那只小老虎,好家伙,我都走出二里地了,老远听见虎啸,扭头一看,嘿,那么大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从山崖上冲着我就过来了,我是玩儿了命地跑,边跑边求饶,‘虎大娘诶,您大虎有大量,大虎不计小人过,饶了小人吧’,那虎妈妈没我跑得快,但鼻子可真灵,闻着味儿活活追了我一百多里地。诶唷我的小心肝儿啊,可真受不了再来一回了。”李初五发挥着自己的说书才能,绘声绘色地讲着,“馒头,你可赶紧赶快把孩子送回去吧,现在天还早,天黑之前虎妈妈肯定要回窝的,到时候她发现孩子不见了一定要追过来的。这可不是狗崽子,别说两根骨头了,把你吃了都是塞牙缝的。”
馒头趴在地上,狗头低低地埋在肉爪之间,呜呜地叫着,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他妈妈已经死了?”李岁惊讶道。
“你听得懂狗说话?”李初五惊道。
李岁没理初五,抓起虎崽子抱在怀里,拔腿就走:“你在哪儿发现它的,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馒头呜汪一声,窜出门去。
“等等我,我也去!”李初五连忙跟上。
“早点儿回来吃饭。”白灵淼对着两人一狗的背影嘱咐道。
馒头一狗当先,飞快地在山林中穿行,李岁紧紧跟在她身后,李初五却被拉开十几丈,只能勉强跟上。
“岁岁,你们慢点儿!我来不及挂神行符!”李初五在身后大喊。
闻言,馒头脚步稍缓,李初五这才跟上。
没一会儿,两人一狗来到村后深山一处洞穴前。
“好重的虎臭味儿,这儿确实是个虎穴。”还未到洞口前,李初五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虎味儿。
“好重的尸毒气,这老虎死了得有两天了。”李岁的嗅觉更加灵一些。
两人走进洞里,没多深便看到一只硕大的老虎横尸当场,虎嘴大张,双眼圆瞪,似有千般不舍、万种不甘。李岁掰开虎嘴闻了闻,叹了口气:“唉,她这是害了瘟病,又染了风寒,还吃了带毒草的野兽。多病合一,连这么大的老虎也给毒倒了。可怜啊,这么小的孩子没了亲娘。”
“这孩子孤苦伶仃的,太可怜了。可这是虎崽子啊,咱们也不可能养啊……太危险了……”李初五仍是对老虎心有余悸,对虎尸躲得远远的。
“危险倒不是问题,就看爹娘答不答应。”李岁并不在意,“初五,咱们让虎妈妈入土为安吧,然后给孩子带回去,我给爹娘说。”
两人一狗就地挖起洞来,老虎身形庞大,坟冢也十分巨大,好在两人一狗都有些本事在身,挖起来也得心应手。
“虎妈妈,虎妈妈,你我素味平生,馒头遇见你子,也算此子命不该绝,你安心去吧。”李岁拜了两拜,便拉着初五,抱着虎崽回家。
听了李岁的讲述,李火旺和白灵淼也同情起这只可怜的虎崽起来。白灵淼给孩子倒了一大碗羊奶,虎崽趴着闻了闻,就迫不及待地舔了起来。
“这孩子还没断奶呢,真可怜。李师兄,这只虎崽子怎么安顿才好。”
李火旺沉思片刻,反问道:“淼淼,你能找到认识的老虎收留它吗。”
“这个倒是简单,虎仙都看血统,从它血脉里查出最近的血亲,送过去就是。不过……”白灵淼指了指趴在脚边一脸期待的馒头,“孩子是馒头带回来的,馒头也想养,不然就让馒头养吧,喂点儿羊奶、鲜肉应该就行。”
“馒头想养……也不是不行。”
听到李火旺松口,馒头高兴地蹦了三尺高,扑到李火旺怀里又叫又舔,舔了李火旺一脸口水。
“好了好了!诶呀,你呀。坐好。”李火旺把狗从自己身上拔下来,命令道,“孩子可以让你养,不过是有条件的。”
“汪,汪汪。”馒头端坐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第一,孩子是你养,不是我们养,孩子吃的奶、肉我来出,但你得教孩子,不光教规矩,还要教本事,不然以后它放归山林,不会捕猎,那就是你没教好了。”
“汪汪。”馒头答应了,“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行,老虎的捕猎技巧我找人先教你,你再教他。”李火旺答应了。
“欸,你们一家都听得懂馒头说话?”李初五惊讶,“不对馒头真能和你们说话?”
李岁笑笑,没答话。
“第二,你有孩子了,以后就不许再抢别的狗的孩子。”
“汪汪。”
“第三,岁岁不是在教你说人话吗?以前我没逼你学,现在你都为人父母了,不能那么任性,你必须得学会。以后我一个月考你一次。”
“好的,爹。”馒头说。
扑通!李初五吓得直接倒在地上:“我的个老季灾啊,你家狗说人话了!”
李岁也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将馒头扑倒在地,使劲儿抓着她的肚子:“好啊你,我辛辛苦苦教你大半年,合着你一直跟我装呢!”
“汪汪汪,我错了我错了!”馒头欢快地吐着舌头,和李岁打成一片。
“馒头你学会说话了啊,这可太好了!”白灵淼开心地站起来,拍起了手。不过她太开心了,没注意站起来的是两个脑袋四只手。
“啊!”李初五吓得魂儿快飞了,又眨了下眼,发现白灵淼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拍手,又揉了揉眼,才确定自己刚才看错了。
怎么会有人有两个脑袋四只手呢。
“好好好,既然这样,那我同意了,这孩子就是馒头你的孩子了。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馒头从李岁的魔爪下挣扎出来,沉思片刻,说:“汪汪,今天是五月二十二,他又是个男孩儿,身体是黄的,我叫馒头,就叫他油条吧,两根面条缠到一起油炸成的油条。”
李火旺噗嗤一笑:“你叫馒头是因为我见到你的时候拿馒头喂你,不是说你脑壳白才叫你馒头!”
馒头也笑了:“名字嘛,差不多就行了。”
“行行行,你的儿子你说了算。来,乖,去叫娘。”李火旺推着正在喝奶的油条。油条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一狗几人的身上转了几圈,不明所以。
“你这癫子,他哪儿听得懂你说话啊。正好,馒头,以后他说话也由你教。”白灵淼笑道。
一家人都大笑了起来。
只有李初五一边笑一边心悸:“诶唷我的老季灾啊,这一家什么人啊……我得努努力把岁岁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