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家陪在老爷身边这么多年,属于极少数见过老爷情绪激动的,本以为如今也没什么事能真个惹了老爷动怒,可这会儿听着屋里头传出来的分明就是自家老爷的声音,隔着门离着地儿都还能听到,可见面对面的话,那声量得多响,一时除了心惊,再无其它感受。
老爷派人喊他回来,又是这么个情形,自然不敢再多耽搁,便就在屋里声歇间隙,硬着头皮敲了门。
进门到厅,管家一眼就瞧见老爷所在。
这屋子一室五间,除最右隔开做了私卧,其余统为一间。此时里间槅扇门开了一扇,自家老爷正背手站在拉开的门扇处,脸冲房内。
显然,那挨骂的此刻就在卧房里,而老爷的卧房能是谁在,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如今情状,管家也不敢近前,只还站在厅处,垂手等了片刻,才见老爷转过身来,满脸怒容冲远远站着的管家骂道:
“站那老远,是要我再骂得人人皆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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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游猎的顾老爷,猎物没拿回来多少,倒捡回来一个疯子,还是个怀着孕的女疯子。
虽说孙管家第一时间就在府里下了封口令,但下人好管,却奈何不了主子——当晚他就被夫人柳氏叫了去。
顾铭德是谁?
单凭“盛源记”这三个字,就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结识,更何况正当年的他原就相貌堂堂,凡是正经瞧过的,无不为其风度气派所折服。
身为这般人物的原配,柳氏操持内宅一贯秉持的想法就是:需得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方能安心。
为此,只要听说顾老爷与哪位女子走得近,便就搜肠刮肚地打听,一旦确实,便会帮着夫君将人“收编”。
顾铭德最早的两位姨娘便是这样进的顾府,彼时坊间还为此称颂过一阵儿柳氏的贤良。
把老爷亲近过的女人收在自己眼皮底下,柳氏作为正妻大房,这种做法虽说心思明显,却也不好挑拣她的错,如今夫君从外头弄回来这么个疯傻的,反倒让她莫名不安起来。
即便那疯女人收拾干净后,柳氏看清了对方并没有天仙般的容貌,但心底的不安却越发翻滚得厉害,尤其当她瞧真了这疯女人竟还挺着个大肚子。
若非有同行家丁作证,柳氏估计就要认为是老爷瞒着在外头养的女人,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叫来管家,先是骂了一通狗血淋头,继而吩咐让择机把人送走。
管家当然不傻,这次这人是老爷自己往回拣的,要怎么安排当然也得看老爷的意思,再者,作为当时也在场的管家,他明显感觉得到,老爷对这个疯女人,与以往那些个姨娘大有不同。
这话他自是不会跟夫人讲,只委婉拒绝道:“夫人,这恐怕不行。”
“如何不行?”柳氏也不是没脑子,当即反问管家是否有内情瞒着。
管家坦然否认,只道这回是老爷做主收留,实在无法私下安排,还望夫人理解。
他至今都记得,当时夫人拿眼睛剜着自己时,眼底的愤恨多到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