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正是下班回来的宋建国。
“爸回来了!”宋莜莜从厨房出来,接过宋建国手中的公务包说道:“陆阳过来了,正在厨房做饭,您稍歇一下就可以吃饭了。”
“好!把上次没喝完的酒拿出来,我和他喝两杯。”
“嗯,知道了爸!”宋莜莜转身回厨房。
陆阳趁着烧菜的空档,也从厨房里出来和宋建国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又马上回到厨房忙活起来。
十几分钟的时间,餐桌上荤素搭配的四个菜正香气四溢。
与最初登门时相比,此时的陆阳少了一些拘谨,多了一份自然与大方。
饭桌上,宋建国第一次主动的替陆阳倒起了酒来。
“谢谢宋叔叔!这第一杯酒我敬您。”
“你们自己喝,就别敬来敬去的了,随便些!”兰瑛和宋莜莜今晚没有像陆阳第一次登门那样陪在一起喝酒,母女俩各端着一饭吃起来。
“就是,这是自己家里,随意就好。”宋建国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然后夹起一块小煎鸡放进嘴里。
“嗯…!这鸡的味道不错,比你做的好吃得多。”宋建国咽下嘴里的鸡肉,笑着对兰瑛说道。
“这不正常吗!小阳可是蜀菜顶级大师谢老的徒孙,这手艺能不好?”兰瑛一点也恼火宋建国的说话,而是坦然的接受。
“哦!这一点我差点忘记了。谢老这人我是知道的,这是一名德艺双馨的老前辈,是蜀菜界的一座灯塔。只是这几年少有听说他了。”
“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我入门晚,也只是从我师父口中听过他的一些事。我这点手艺可是一点不敢自称是谢老的徒孙,怕有辱他的一世英名。”
“难怪如此,我就说这几年少有听说他的事了。”
“你有这样的手艺为什么要做火锅,而不是继续做饭店呢?”宋建国问了一个别人问过的问题。
“我师伯叶洪明也这样问过我。”
“叶洪明!芳草街玉林酒家的老板?”宋建国这样问,显然是认识叶洪明,要不然,他不会知道玉林酒家。
“对,就是他,当初他也问过我,主要是这样的……”接下来,陆阳又解释了一遍自己为什么放弃饭店改做火锅这一块的原委。
“站在发展的角度和抗风险的角度来看,你这样想是对的。做酒店的主体思想太明确了,容易被固定化,一旦形成一种固有的东西,它就很难再有突破,不合适你现有这种快进的发展模式,除非有大的财团介入,否则,一般人,做不大,也做不长远。”
“我当初也是基于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以后有条件了,各方面都成熟了,酒店还是可以进入的,尤其是中高档的酒店。我比较看好中档酒店连锁经营的方式,等我火锅店布局完成后,我会进到那个行业里去分一杯羹的。”
“你现在也可以进去啊!慢慢的做嘛!”宋莜莜插上一句说道。
“现在还不行!”陆阳摇头说道。
“为什么?就像你做火锅一样,一点一点的做起来,应该也可以呀!”宋莜莜不死心,继续说道。
“这不一样,主要原因有两点。一点是国家现在正处于全面快速发展时期,要达到真正高速发展以及发展带来的巨大红利应该在十年后。换句话来说,现在各行各业基本上都还处于一个创业阶段,人民还远远没有进入真正的可以顺意消费的时期。
城市的进一步发展也只是刚刚才真正的开始,就像我九七年刚到这座城市一样,那时候和现在相比,不管是人民的收入和消费观念都不一样,这两种因素结合在一起,就决定了人民对生活质量要求的不一样。
以前他们可能只追求一日三餐有饱饭吃,而现在,随着收入的提高,他们可以追求更高质量的生活,这就可以拉动各行各业更多更好的需求。而眼下,大众人民对酒店这一高档消费还是存在一定局限的。
第二点,进军酒店,以我目前的体量和经济实力还远远不够。现在一百来家店一个月下来的总收入也就五百来万,一年下来也就只够投资一两家酒店,而这一两家酒店一年的产出可能还达不到三四千万,以这样的投入换来这样的产出的话,这是一笔明显亏本的买卖,至少时间上是这样的,而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同样的原因,如果五年之后进入,到那时,我手中有足够的资金去支撑投资,那我就可以复制现在火锅店的模式去经营酒店。到完成这一点的时候,应该能赶上国家超速发展,人民生活质量大幅上升带来高消费的时期,这才是我理想中的时间节点。”
宋莜莜听到这里,啧啧两声,发出一声感叹:“你这么心思缜密的,这生意让我去做,我是一天也做不下去,太伤脑筋了,我受不了。”
“资金不够,可以考虑向国家银行贷款嘛!”宋建国提出一句。
他听了陆阳刚才的话,对陆阳的认知又多了一层,好多东西从陆阳嘴里说出来,如果不是面对面的亲耳听到,他是不信的。
以前总听妻子说陆阳的各种与众不同,他也只是顺耳一听,并不真正的在意。因为,那时候,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陆阳就是一个乡下人,一个普通的打工者。
后来又有了李飞父子的介入,自己当时又确实还想着通过李长风的提携,能让自己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现在看来,这一切还是自己心胸小了,也太自私了。
陆阳微微一笑,再次拿起桌上五粮液,动作轻缓地将宋建国面前的酒杯缓缓满上,晶莹的酒水在杯中打着旋儿,泛起少许细腻的酒花。待酒杯斟满,他这才轻轻地放下酒瓶,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神情,缓缓开口说道。
“贷款的事情啊,我真的从来都没认真想过。小时候家里穷。那时候,家里就像一个无底洞,什么都缺。爸妈走得又早,留下一家老小孤苦伶仃的。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有口饭吃,爷爷只能经常性地向亲戚邻居们借钱借粮食过日子。”
陆阳陷入了回忆,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破旧的老房子里。“每次去借钱的时候,我都跟着爷爷一起,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看着别人那或怜悯或嫌弃的眼神,这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时间一长,借的钱越来越多,我的胆子却越来越小了。每借一笔钱,我心里就多一份负担,多一份恐惧。我怕自己还不上,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当初我放弃上大学,到锦城来还是向元婶儿借的一百元做路费才上来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说白了,我这就是穷怕了,穷得都没了自信心。我心里清楚,现在这个社会,想要发展,想要成功,有时候是就得冒点风险,贷款投资说不定能让事业一下子就腾飞起来。可是我不敢,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有朝一日投资失败了,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到时候,我可能会一夜之间又回到解放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
陆阳的声音有些颤抖,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真这样,我没办法原谅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更重要的是,我没办法给我爱的人一个交待。我身边有那么多关心我、支持我的人,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要是失败了,怎么对得起他们?我怎么能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受苦。”
说到这里,陆阳特意用温柔而深情的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的宋莜莜本人。宋莜莜就坐在他身旁,安静地听着他说话,此时,宋莜莜的眼神里满是理解和支持。
顿了顿,陆阳又继续说道:“所以啊,我选择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我不想去冒险,不想去做那些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就想一步一个脚印,稳步发展。虽然这样可能会慢一些,但是我心里踏实,我能确保我和我爱的人都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此时,餐桌上突然陷入短暂的寂静,连吃饭的咀嚼声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