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襄县君是林泱泱去世后追授的封号,此言一出,闵嘉音袖中的手立刻紧张得攥成了拳。
魏以杭从何而知?又是为何在意?
最关键的是,如果有人能够告知魏以杭这件事,是不是证明有人知晓她母亲去世的真相?
但还不知魏以杭是敌是友。
闵嘉音一掀眼睫,眼神变得十分清冽:“阁下与我说如此无稽之言,我倒是有种奇怪的直觉,你不是真正的魏以杭。”
这是秘密的交换,她不可落于被动。
“荒谬。”魏以杭嗤笑一声。
“魏世孙所言我更不知有何根由,我只是带着幼弟来看看母亲生前的居所,魏世孙何以提出我发现了母亲遗物这样的猜测呢?”
若是魏以杭不先松口,闵嘉音已决定装糊涂,毕竟寄希望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实在是不可靠,还不如自己去查。
查明舆图所绘的位置已是一大进展,说不定之后也会顺利呢。
魏以杭沉默片刻,抬头道:“那便劳烦三姑娘回京之后帮我找一件东西,此物极有可能被临襄县君藏了起来,也不知三姑娘能否寻到。”
闵嘉音问道:“魏世孙就没有想过,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东西?母亲当年去世时仍是罪臣之女,遗物几乎都被处理了。”
这一次,魏以杭似乎下定了决心,坚定道:“不会,那样东西绝对存在,且应该从没被人发现过。”
闵嘉音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魏世孙,你究竟知道什么?”
魏以杭不答反问:“三姑娘就没有怀疑过林家为何会倒?”
闵嘉音答得很快:“当年外祖父为相,想要削减高官与宗室的俸禄以减少国库开支,得罪了太多人,这才被人诬告贪污。官家已为外祖父平反,赞他是忠臣贤良。”
魏以杭摇了摇头:“当年林相不过只是草创削俸之法,尚未付诸实践,先帝难道阻止不得?本朝帝王想要打压文官,只需将人一贬再贬即可,何须赶尽杀绝?三姑娘不觉得如果真是这个原因就给林家定下重罪,太小题大做了吗?”
闵嘉音只觉得心中从来都无比坚实的地方在一点点崩塌。
那是她从小到大坚守的真相,可难道那样残酷的真相也只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阴谋而编造出来诓骗天下人的吗?
“那……魏世孙究竟知道什么?”闵嘉音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呼吸变得无比浊重。
魏以杭搁下茶盏,看向了闵嘉音迷茫的眼眸:“元兴十二年,林相那时还在礼部,主持了那一年的礼闱。放榜之后,进士萧纯登门拜访林相,曾交给林相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
“萧驸马?”闵嘉音脑海中的一些问题似乎迅速有了解答,“这就是你接近清平县主的原因?”
魏以杭没有回答,继续道:“在萧驸马进京赶考前,他的父亲就已准备好了这两个盒子,交代他交予林相。他谨遵父命一直没有打开,还以为是父亲给礼部官员准备的重礼。”
“那他父亲……”
“曾在岐州任杨安博幕僚,后调至南方为官,现已逝世。”
杨安博。
这三个字落下,仿佛在闵嘉音心头砸下一记重锤。
林家出事距离杨家的灾祸隔了整整二十年,任谁都难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然而当闵嘉音发现舆图时,心中就冒出过某些不可思议的猜想。如今听魏以杭如此说,她只觉不寒而栗。
过了许久,闵嘉音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魏以杭道:“去岁从南方回来之后。”
“魏世孙告诉我这些,是想推着我去查林家的事,进而查明杨家的冤屈?”闵嘉音望向魏以杭的眼眸中找回了几分清明,“我是否可以猜测,魏世孙与杨家有关?此前我对魏世孙行事有诸多不解,但如今我猜到了一种可能性,你认得我母亲。”
“你我两家是远亲,自然认得。”
“魏以杭,你既求我帮忙,自当拿出诚意。”闵嘉音语气沉冷。
“我告诉三姑娘这么多有用的信息,还不够吗?”魏以杭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在这个问题上退让,神色也冷峻起来。
闵嘉音蹙眉思索一阵,无论如何,今日她都得知了这等秘辛,确实不该再苛求魏以杭。
但魏以杭若要她拿出舆图是不可能的,她可以自己去查,但不能让舆图落入任何人手中。
“魏世孙,我会回去寻找你所说的物件,若有消息,会差人知会于你。”
魏以杭颔首道:“好。”
他确实想知道萧纯交到林家的究竟是什么,但他也清楚闵嘉音得知林家冤情之后不会坐视不管,他可再等等闵嘉音的行动。
之后,闵嘉音再无心用饭,找了个借口匆匆告辞。
魏以杭见她背影单薄,心中某一瞬间生了些同情,但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劝慰,只嘱咐了句:“小心暗处的眼睛。”
闵嘉音轻轻点头,拢起披风走了出去。
待回到客栈,闵嘉音强打精神听弟弟妹妹叽叽喳喳说了一日的见闻,随后告知二人明日要去拜访一位大人,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入夜,闵嘉音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
既然闵妙笙是祝若兰重生而来,那么魏以杭极有可能曾是一个和杨家有关的人,他的种种行动都是为了调查二十多年前杨家的惨案。
然而当年杨家满门抄斩的罪名是谋逆,这是与林英夏罪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重罪。
闵嘉音不得不承认,她开始害怕了,怕事情超出她能够承受的范围,甚至是远远超出她能够想象到的范围。
可如果林家的灾祸真的和杨家有关,她又岂能置身事外?为了一个真相,外祖父、舅父、母亲接连丧命,她和弟弟已是林家仅存的血脉,既已知晓其中隐秘,怎可苟且偷生?
慢慢地,闵嘉音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偷偷地追查真相,若发觉事情远比今日的猜测更可怕,她愿尽早脱离闵家,以求不连累家人。
在这一刻,闵嘉音突然有些理解了冷脸待人的魏以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