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边境,天连衰草。
山间木叶已落尽,露出山石嶙峋的轮廓,一片肃杀。
在两山夹谷之间,大雍与北狄的军队正在激烈交战。
此战已持续三天两夜,两军死伤惨重,为山谷石壁镀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黑红。
在两侧山坡上,曾有伏击的几百北狄弓箭手,已被大雍的小队人马一番血战后消灭。
但此处山谷是通向北狄南境的一处咽喉要道,北狄镇守的军队足有两万之众。相比之下,大雍由赵知简率领的人马仅有六千,与北狄鏖战到此时,已属骁勇异常。
战马嘶鸣,喊杀声不绝于耳。
战场正中,刀枪相撞,迸出火星。
北狄二王子元承醴狠狠掀起长刀,向对手喊道:“赵知简,奉劝你尽快率部投降!我军是你三倍之多,如此耗下去,你们必败无疑!父王向来惜才,若你降我大兴朝,必令你封官拜相!”
赵知简仰身避过刀锋,手中银枪横扫,擦着元承醴的战马而过,冷笑道:“大雍从未承认兴朝的存在,尔等永远是大雍臣民,下场唯有伏诛!”
哪怕已血战三日,身被数创,他的身姿依旧挺拔。一双凤眸无半点平日的恣意,唯有冷锐之色镌刻其中。
只是几息之间,二人又已过了数招,元承醴没想到此战竟胶着至此,尽管北狄军本有绝对的人数优势,但随着时间推移竟被大雍军一点点抹平,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赵知简是元承轩、元承醴两兄弟的老对手,若非赵知简两年前才受过致命伤,元承醴万不敢与他对上。
此前大雍已派了几波队伍试图夺取西风谷,都被北狄击退。
这次赵知简亲自率军来战,元承醴本在山坡上布置了弓箭手,虽然并未发挥什么作用,但赵知简派去解决弓箭手的人也伤亡十之八九,无法为岐州军提供增援。
只是哪怕元承醴最初对守住西风谷胸有成竹,现下心里也已没了底,只剩下不得有失的信念支撑着他咬牙坚守。
无妨,十里外便是他留的后手。若接到西风谷告急的消息,那里的五千生力军必会尽快赶到,歼灭赵知简这一支岐州军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应该……不会出差错吧?
此时,距西风谷战场几里外的伏虎陵上,岐州招讨副使钟利恒正欲率领从山后绕行至此的军队进入西风谷,夹击北狄守军,前方忽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荒原之上,出现了另一支队伍,身披北狄军甲。相比之下,为首将领像个文质彬彬的儒将,身形在彪悍的北狄军队中显得有些突兀。
钟利恒眯起眼,大致估计了一下敌军人数,心中很快有了计较。
他偏头问副将道:“北狄将领何人?”
一旁的副将顾云实亦在疑惑,摇头道:“此前不曾在战场上见过。”
钟利恒摆摆手:“无妨,敌军人数与我军相当,在赵将军预料之内,不足为惧。岐州军听令,消灭此部,支援赵将军!”
顷刻之间,两军战成一片,伏虎陵上喊杀震天。
顾云实跟在钟利恒身侧,在杀敌的间隙提醒道:“将军,敌军将领底细不明,还望将军慎重。”
钟利恒表示知晓。
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岐州军战力更胜一筹,北狄军眼看要被逼到西风谷口,那将领当机立断选择率军撤离。
“想跑?没门!”
钟利恒策马当前,岐州军立即跟上,挡住了北狄军去路,进而步步紧逼,将军心大乱的北狄军赶进了西风谷。
西风谷另一侧,元承醴隐隐听得动静,以为援军将至,当即大喜,高喊着让北狄军振奋精神。
谁知,顽强的岐州军毫无惧色,甚至锐气更甚,谷中顿时血光四溅。
那一头,钟利恒率部紧追不舍,北狄将领高声下令道:“随我与二王子会合,从西风谷另一头杀出去!”
这时,岐州军的消息传到,顾云实追上钟利恒禀告道:“从建州调来的弓箭手已到位!”
钟利恒一喜,喝令减速。
不过呼吸间,山上箭雨已不可阻挡之势向北狄军暴射而去,打得北狄人措手不及,想在狭窄的山谷里四散溃逃,反而酿成不少踩踏。
几波箭雨之后,钟利恒喊道:“大雍将士,随我夺下西风谷!”
岐州军冲杀向北狄残部,而两拨北狄军队相距已仅有几百米。
待元承醴看清身后形势,顿时大惊,拼尽全力挑开赵知简一枪,便被亲卫护在中央,逃向乱军丛中。
赵知简策马追去,遥遥望见钟利恒奔向另一支北狄队伍的主将,几枪便挑落了那将领的银盔。
那是——!
距离钟利恒不远的顾云实瞳孔猛地一缩,大喊道:“将军住手,是韩皙!”
钟利恒已扑向韩皙,本欲刺向韩皙肩胛的一枪,忽然偏了方向,划破了韩皙的颈侧。
只见一朵血花在空中炸开,赵知简的心脏重跳一拍,随即便收了心神,继续斩杀元承醴的亲卫。
乱军中忽而杀出一骑,以身为盾护住元承醴,横刀劈向赵知简。
观此人战甲,应是个中层军官。武功虽不敌赵知简,但身形健硕,加之挥刀勇猛,拖了片刻,为元承醴创造出逃生的时机后,便也掉转马头迅速撤退。
赵知简心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勒马回头。
此战是大雍的一场大胜,虽折损了三千余人,但斩杀北狄万余人,并一举夺下西风谷。
只是,韩皙就这样横尸钟利恒枪下,让顾云实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底下士兵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庆贺起来。
赵知简走向钟利恒和顾云实,拱手道谢:“多谢钟将军、顾副将增援,辛苦了。”
钟利恒大笑道:“赵将军部署得当,岐州军骁勇善战,只可惜让元承醴那黄口小儿逃了,但这场大胜属实快慰人心!”
赵知简面无骄色,对钟利恒道:“接下来还请钟将军部署西风谷守备,有劳了。”
钟利恒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待钟利恒走开,顾云实望向韩皙依然双眼圆睁的血污尸身,面露凝重:“将军,韩皙死了,会不会有麻烦?”
赵知简拍了下顾云实的肩:“麻烦肯定会有,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何况韩皙身为叛贼,竟为北狄领兵,死不足惜。”
“钟将军他——”
钟利恒下手那一刻,赵知简和顾云实一样,看清了钟利恒的动作。钟利恒分明是听见了韩皙的名字,才转而下的杀手。
虽然此举冲动,但身为血气方刚的军人,面对挑起战火的罪人,怎么可能不想将韩皙碎尸万段?
赵知简向南方一瞥,平静道:“不知者无罪。”
很快,他朝顾云实扬起了笑脸:“云实,和将士们去庆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