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踉跄的后退一步，眸子中涌起复杂的神色。
眼前的人，他是东方青苍的父亲，同样也是月族的君王。
他作为月尊，为了子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东方青苍的业火确实无人能敌。
可他作为父亲，却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儿子逼上绝境，让他担负着沉重的骂名。
燃犀香的气味充斥着寸心的周身，也无形中放大了她的情绪。
有痛苦，有悲凉，有恨意，还有无尽的酸楚。
她深吸一口气，将无端繁杂的思绪统统压下。
“我看过修习业火的密鉴，里面没有提及非得手刃至亲，才能彻底摧毁七情。你为何要逼他亲手杀了你，你可知弑父的罪名有多沉重！”
他深深地看了眼寸心，缓缓开口道：“那是因为，他对你的情丝始终难断，每每拔除，又死而复生。如此一来，只有重复千年才能彻底将其摧毁。
而密鉴之外，若他能手刃至亲，须臾之间，便能情丝尽断。”
寸心的瞳孔骤缩，心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眼前的老人对亲生儿子如此狠心，对自己则是更狠，不惜用性命为赌注也要将阿苍逼上绝境。
她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语塞。
老月尊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女子为何冒险来到归墟找他。但对当年的事，他仍旧心有愧疚。
“孩子，当年你和靑苍被迫分开，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求你原谅我的不得已而为之。只盼着你不要对我的儿子心存怨恨。”
寸心揪住衣角，怔愣的看着他。
难道当年她和东方青苍分开的事，还有别的隐情？
苍老的嗓音缓缓响起，老月尊合上双眼，似是陷入了陈旧的回忆当中。
“当年，自从我知道了你们两人的事。我便逼迫靑苍与你断绝关系，我用尽了各种方法折磨他，鞭笞他，甚至将他关进弗居洞中强行拔除他的情丝。
可他始终不愿意松口，他一次次的跪在我面前，祈求我让他娶你。可他的情丝不断，如何能修成业火。为了月族的兴盛，我不得不狠下心来对待他。”
大概是回忆太过痛苦，他大口的喘息着平复心绪。
接着道：“我对他说，若是他还不与你分开。我便派人去杀了你...一切都是我这个父亲在逼迫他。他在殿外跪了一夜，只为了能和你见最后一面。
靑苍对你的心意，从来都不是假的。孩子，你要怪就怪我这个狠心的父亲吧。”
眼泪不知不觉的滴落下来，寸心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心中的痛楚也被放大的数倍，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责备眼前的人。
倘若不是他，或许自己和东方青苍两人不会走到之后的局面。
若要怪他，又要拿什么去指责一个君王对子民的袒护之心。
寸心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双肩无声的耸动着，巨大的悲伤情绪充斥在大殿里。
陡然间，一道黑影出现在她的身旁，东方青苍眼含怒意的将人搂进怀里。
厉声呵斥道：“敖寸心！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
寸心抬眼看他，憋闷的情绪一瞬间宣泄了出来。
呜咽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她用力的抱着东方青苍的腰，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
泣不成声的叫着他的名字“阿苍，阿苍...”
东方青苍蹙着眉，轻拍着她的背脊。
“寸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何人欺负你？”
王座上的虚影越发的暗淡，他神色震惊的看着来人，嘴唇颤抖嗫嚅出声：“靑苍，你是靑苍..”
他循声望去，在看到王座上那道身影时，周身的恨意瞬间乍起。
“你不过是个即将消逝的残魂，不配叫本座的名讳。”
老月尊一脸颓然的站起身，身形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
“靑苍，你的情根已经恢复了。”
东方青苍的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不由得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不错，本座的情根是恢复了，你拿性命换来的代价也不过如此。”
“不，靑苍。你对为父所有的痛苦，与怨恨都来源于你恢复了情根。”
他的脸色阴沉，冰冷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对面的虚影。
“闭嘴！你以为本座还是那个任你摆布的无能之人。”
老月尊无力的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儿子，你是我月族唯一的希望，唯有你才能带领族人走向兴盛。若是没有业火，你要如何抵御仙族的进攻。”
东方青苍的威压释放出来，将他隔绝开。
“说到底，你还是把我当成没有感情的利刃，把我当做抵御仙族的工具。你让我承受拔情绝爱的痛苦。
你让我背负弑父禽兽的骂名，你让我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你可曾对我痛心过一次，还是有半分不忍！”
他颓丧的弓下脊背，看起来越发的苍老孤寂。
“我不忍..”
“你还说不忍，你狠心至今，有什么不忍的！你那时就应该杀了我，就是因为你，才让我备受煎熬生不如死。”
“我不忍..所以才选择你杀了我。”
“那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他嗤笑一声，又用利刺将自己的脆弱包裹起来。
“本座现在没空听你这个亡魂闲扯，寸心我们走。”
老月尊残喘着叫住了他“靑苍！”
脚步顿住，寸心拽了拽他的衣襟。
沙哑哽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问你，你是要做所向披靡的月尊，带着月族重返荣耀。还是要将你之前经历的所有痛苦，都白费。
继续沉溺于你的情爱，你便会在痛苦之中无力自拔！”
他转过身，凌冽的眼神直直的射向他。
老月尊的眼中满是希冀，他张开双臂，呵斥出声。
“靑苍，拔出你的业火剑击碎我的神魂，这样你便可以清除情根！”
东方青苍紧绷着唇角，指尖微动又猛然松开“你休想再让我按照你的心意过活。”
“不，靑苍。你之前就杀过为父一次，你可以做到第二次。孩子，情根不除，你将永远困在痛苦之中！”
寸心的心头一紧，抬头去看身侧的人。
他的神色已然平静，目光沉沉的看向老月尊。
缓缓开口：“我宁愿承受弑父带来的痛苦，承受所有情爱带来的痛苦，也不要再忘记这些感觉。”
燃犀香快要烧完，老月尊的虚影也更加残破。
他长叹一声，颓然的放下双臂，眸中噙着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侧头望向寸心“孩子，我的儿子便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消散在一片尘埃之中，虚影彻底逝去。
寸心感受到手心传来轻微的颤抖，身侧若有似无得一句“父尊”好似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