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酒味和海水气息肆意弥漫着,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了许多空酒瓶和玻璃碎片。
倚靠在沙发上的enigma低垂着眉目,神情沉冷,背后的那面洋酒柜已经空了大半。
楼越青昨晚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那张惨淡又漂亮的脸。
依旧是锋芒外露的俊美,可是眼神里却带着疲意。
这些月来,他注射着的抑制实验体野性的药剂,也带来了许多副作用。
——让他变得更近似人类了。
譬如睡眠这样的习性,还有曾经扎根于潜意识中的冷漠,杀意,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叩叩!
厚重的木门被扣响,明明刚刚在任由自己被酒精麻醉神经,楼越青的眼神却陡然变得清醒。
灵敏的嗅觉,让他轻而易举地闻到,门外掺着血腥味的晚香玉花香。
腥甜又香浓。
是那朵舍弃他的小花。
楼越青目光微沉,气息也变浊。
仅一瞬间,昨晚好不容易压抑住的那种躁意再次重燃。
他打开门时,曙光联盟长正在他门前站得笔挺,穿得却和往日很不一样。
轻薄又具有垂感的白衬衣泛着光,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有扣,露出了全部的锁骨,瓷白的脖颈上缠了好几圈的纱布,手腕上还系着黑色的布条。
乌发茶眸,宛若一朵沾了水的云,漂亮到无法形容。
如果不是洇出的那点血渍,楼越青差点没看出来温虞脖子上的是纱布。
那更像是某种装饰,让温虞的脖颈显得愈发修长。
温虞很轻微地眨了下眼睛。
他今日的穿着,是让安瑾替他挑选的。
以往,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服饰,上学时候穿得是军装,后来就有了塔塔,可是他今晨就是很奇怪地做出了平日不同的选择。
蓝瞳幽深,楼越青盯了温虞一眼,故作淡漠地挪开视线。
“有事?”
温虞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了起来,想向下拉一拉衣服,手却只在空中虚抓了一下。
“嗯,有事情想找你。”他调整好情绪回应,茶眸看向楼越青,“可以让我进去说吗?”
温虞来时已经提前想好了借口。
就昨日的救命之恩道谢,顺便借一下治疗仪。
有来有往,下次归还治疗仪的时候,还可以再来一次。
楼越青应该不会拒绝……
“不可以。”楼越青打断他的话。
对于意料之外的拒绝,温虞很不气馁,他身子不知何时挤进了门缝。
温虞小声说了句,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联盟长。
“很快就好。”
楼越青冷着眉目,似乎没有把温虞的话听进去,关门的动作却缓,让某朵小花顺理成章地钻了进去。
这种不太稳重的行为,让温虞的脸有些微红,可他实在不想今日徒劳无功。
和楼越青重逢后的每一刻,温虞都想见到他
哪怕是怨恨,憎恶他的楼越青,温虞也迫不及待地去见。
会用跑的那种。
alpha还没注意到脖颈纱布上渗的血变多了,门却哒地一声闭合了,楼越青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屋内一片漆黑,窗帘拧着水汽,湿漉漉地耷拉着,是昨夜暴雨洗礼的结果。
温虞迈着很小的步子进门,走到深处时,才发觉这屋内过重的酒味。
他心里紧了下,楼越青从前并不嗜酒,是这三年才喜欢上酒的吗?
当啷——
摸黑前行的脚不小心踢到酒瓶,大概过了两三秒,屋内的灯就被打开了。
温虞顺着望去,在角落的保险柜处看到了许多药剂式样的碎片。
跟抑制剂很相似。
楼越青易感期了吗?
温虞在心中胡乱揣测着,紧接着视线被高大的身影挡住。
楼越青背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眼眸微微眯起,全然不像个野性未除的实验体,而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他刻意不让温虞去看那些药剂,调子轻浮,又透着冷,“是船上的生活太闲了,才让联盟长起了再次招惹我的念头吗?”
“没有想招惹……”
“我不想听你无谓的解释。”楼越青打断他的话,“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目光冷睨外面的海水,楼越青缓慢地说,“三年前我没有彻底死透,让你真的很可惜吧。”
“毕竟那已经不是你第一次送我去死了。”
楼越青笑得森然,摄向温虞的目光也冷戾。
温虞呼吸一滞,“不……”
“不什么?”楼越青步步紧逼,“还是说——”
“被一个实验体*过的过往,让你这个联盟长颜面尽失,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让我在这片海域,再死一次吗?”
再死一次……
这个措辞让温虞整颗心就揪痛起来,重新提醒了他一遍。
当初是他要将楼越青的送回E区,才导致他险些丧生。
那颗炸弹,本该是炸到他身上的……
鼻尖透红,温虞一步步地靠近楼越青,他望着那双冰蓝的眼眸,掌心被掐出红痕。
“不是。”
“你没死…我很高兴。”他摇了摇头,嗓音有些微哽,“真的……”
何止是很高兴,楼越青的死而复生是一剂良药,将温虞从行尸走肉的边缘拉了回来。
温虞曾在脑海中无数次设想过,会让那件事转折的点。
如果他没把楼越青送走……
如果他让季逍检查过飞行器……
如果他再对路廷的属下有所防范……
就算是早半个小时,一切都有可能全然不同。
很多次,他原本拥有很多机会可以改变的。
这三年,就算温虞不能未卜先知,他也将一切归于自己的错。
“高兴?”
楼越青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他几乎要被温虞一句高兴给打动了。
327号无条件服从主人,楼越青只在意小花。
他曾经那么地相信温虞,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两次将他送去E区,抛下他不要他!
甚至还要跟别的omega订婚,在易感期还要丢掉他。
谎话连篇!
楼越青紧咬着牙根,目光沉冷,“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
他站起身来,从桌子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治疗仪,随意丢到温虞手中。
“拿着你要的东西。”
“滚。”
楼越青不再看他,额角的青筋因压抑情绪而跳动,他看了眼保险柜。
今天他还没注射药剂。
治疗仪正正好砸进温虞手中,他没有太多情绪,鼻端嗅到了隐隐不稳的信息素。
他又扫了一眼保险柜旁边的破碎药瓶和一次性注射针管。
对楼越青驱赶的话充耳不闻,而是朝前凑近两步,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要易感期了吗?”
这样的症状,往往是易感期的前兆。
楼越青并不想让温虞发现那些药剂真正的用途,于是他想都没想就顺着温虞的话说。
“易感期又怎样?”
“怎么,联盟长是怀念被我*的滋味,想待在这儿陪我?”
“嗯。”温虞出乎他意料地小声应和了下。
他定定地看了楼越青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当着楼越青的面将脖颈上缠绕的纱布一圈圈地解了下来。
馥郁的花香涌入鼻间,楼越青的背脊有些紧绷,他不知道温虞要做什么。
温虞声音轻飘飘,又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楼越青耳边。
“可以。”
这样的话语,无异于某种邀请。
在温虞转过身,将他遍布伤痕的脖颈露出的时候,楼越青就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他凝视着已经走到他身前的温虞,审视着温虞脸上的神情,像是想把眼前的人拆开,一寸寸地细究研磨。
那小小的,许久未见的腺体看起来依旧脆弱。
楼越青的眸底泛起波澜。
重逢之后,曾经对他狠心的主人开始怀柔。
是后悔当初丢掉了他?
还是……又想要重新利用他了?
温虞是一种很多情的长相,不说话时,眼睛像是有小勾子似得。
很久之前,楼越青就清楚,他是一朵覆着薄霜的晚香玉。
长年累月以疏离冰冷见人,可内里馥郁诱人,任谁都忍不住被他吸引。
随着隆冬号越来越接近北部联邦,气候也愈发寒冷了起来。
楼越青没有门窗紧闭的习惯,屋内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
料峭海风陡然拂过温虞的锁骨,带起一片战栗来,在纱布被解开后,连贯又灼目的白撞入楼越青眼中。
没谁比他再了解温虞的皮肉有多么的细敏了。
蓝色的眸子幽深了几分,他陡然将温虞拽至自己身侧,泛着凉意的手像是冰块一样,扼住温虞的后颈。
手掌恰好覆盖住了那一小块突出敏感的皮肉,楼越青眼底藏着情愫,他眯着眼跟温虞对视。
“可以什么?”
这样一高一低的姿势,让温虞有些难受,他摁在楼越青的肩膀上支撑了一部分力量。
“可以陪你度过易感期。”温虞又重复了一遍,垂着眼眸,很认真地说,“给你亲,给你抱,给你……总之什么都可以。”
不管怎样,温虞绝不会让楼越青再离开自己。
他从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任何能先一步缩短他和楼越青之间距离的事情,温虞都不介意去做。
他要将完整的,坦荡荡的温虞,交由给楼越青。
那句话将楼越青的理智击碎了,他扣着温虞的细韧的腰,让他跟自己距离更近。
拇指在那张淡蔷薇色的唇瓣上揉弄,不过须臾,唇瓣就饱满殷红起来。
太久没被触碰,温虞的呼吸紧张得有些快,他好像听见了胸腔里快要藏不住的怦然心跳。
楼越青的呼吸洒在温虞脸侧,带着熟悉的冷杉气息和压迫意味,是独属于enigma的磁场。
他们之间贴地很紧,让温虞无法看到楼越青面上神情的转变。
他的睫毛抖动几下,却没有迎来那个暗暗期待的吻。
楼越青拿着枪抵在温虞腰腹,神情漠然。
低哑又凛冽的声音从温虞耳边响起。
他说,“上一次的易感期,你朝我开了枪,醒来时我在一架高速飞行的飞行器上。”
温虞的眼睛迅速红了,他微微张口,楼越青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知道易感期内的enigma无法离开伴侣吗?”
“那种感觉,和从这里挖下一块肉,也没有分别。”
那柄枪从温虞的腰腹,一路地蹭,隔着一层奶皮似得衬衣,在他心口处打转。
“知道那时候,易感期的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楼越青自嘲地笑了下,蓝眸里藏着荆棘,“如果我从飞行器上跳下去找你,你还会不会要我。”
“你不会。”楼越青斩钉截铁地说,眸底是受伤神色,“你亲口说过,一个实验体无足轻重。”
他盯着温虞的眼睛,眉目凝结成冰,“温虞,你在我最爱你的时候,亲手把我丢掉了。”
心涩痛到了极点吗,温虞无可辩驳。
他的确为了其他的事情,暂时将楼越青舍弃。
而那一次的舍弃,造就了三年的遗憾。
可就算楼越青怪自己,温虞也不想要此刻就将旁人眼中的苦衷说出。
他在意楼越青,在意到了骨子里,比起他的原谅,此刻他更想要楼越青有理由地恨他,报复他。
伤害是真实存在的,在身体的哪一处都会痛,不会因为原因再多而变得理所应当。
他只要确定楼越青在,就好了。
楼越青说完了这些话,本以为温虞会知难而退,可温虞却突然抱紧了他的腰。
楼越青无法将他推出去,这个无情又娇贵的alpha,脖颈上还有伤口。
湿热的触感传来,埋在胸前的脑袋瓮声瓮气,说出的话让楼越青怔住。
“对不起……”
心底早就说了无数遍,可这一刻,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温虞没有说原谅我,而是说,“你可以继续恨我。”
不原谅也没关系,我会慢慢让你的恨全都变成爱。
楼越青,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温虞在心里补充。
爱和恨不是对立的,是并行不悖的,是抵死缠绵的。
“随便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拒绝的。”
唇贴在楼越青的胸口,温虞用他身上的布料蹭干眼泪,才抬起头用并无法伪装的红眼睛望着楼越青,“报复我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