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整的石板小路上,少年快步疾走。
她举步如飞,却无损于浑身的君子气度。
纵使心急如焚,但吕长望敲门的动作依旧轻柔有度。
“进。”
略微沙哑的磁性女声从书房里传出。
吕长望应了一声,轻巧的推开书房门,然后转身关好。
书房里只有吕先凤一人,正坐在案后拿着一卷书看得认真。
“母亲。”
少年弯腰行礼,面色还算冷静。
吕先凤审视着长子,对她的表现勉强满意。
年长女子轻轻颔首,示意年轻人畅所欲言。
“母亲,我听闻司徒氏...有些异常。”
吕长望斟酌着用词,含糊的表明来意。
她刚从先生家回来,就听到了司徒氏发疯的事。
又得知是因为题在亭柱上的咏鹅,不免有些多想。
吕先凤自然也有相同的猜测,只是更沉得住气,她将手中的卷集递给长子。
“宿慧之事时有发生,司徒氏也早就有此传言。”
当初派人收集的资料中就提到了此事。
卷集中记载,司徒家九郎八岁落水,醒后突发疯病,口出惊人。
吕先凤原先这是为了避免影响家中男儿名声而捏造的遮掩之词。
现在想想,怕不是和家中小郎一样觉醒了宿慧。
她站起来,踱到窗边。
窗外青竹芭蕉纵横,疏冷的绿意沁人心脾。
压下心中的些微躁动,吕先凤悠悠言说。
“若他真有宿慧,于我吕家也是益事。”
匆匆扫完卷集的吕长望心态平稳了许多,也思索起利弊。
当初小弟觉醒宿慧,给吕家带来了诸多好处。
只可惜小弟较之常人异常懵懂,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
如今得了司徒氏这个清醒的宿慧者,那母亲上升的余地就更大了一些。
再往后,整个吕家获得的收益也不会少。
念及此,吕长望的态度随机而变,她含笑祝愿。
“望母亲和父亲恩爱长久,百年好合。”
窗边的吕先凤转头回视,似笑非笑。
“我儿长大了,让为母都有些钦佩。”
“是母亲教得好。”
吕长望拱手一礼,母女俩相视一笑。
聪明人之间无须多言,彼此都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司徒氏再有智慧,也不过是个男人。
而吕先凤作为他的妻君,先天就占尽了优势。
再三哄四弄一段时间,让男儿倾心不过简单至极。
如若不行,对家中夫郎严加管束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吕先凤不想使用这般粗蛮的法子。
严刑逼供问出来的东西能有心甘情愿吐出来的好?
敲定了方略,接下来就是细节问题。
当年为淡化幼男的存在,隔绝外界的窥视目光,吕先凤假称那些发明是先夫郎所作。
自那之后,她既得了爱夫的名声,又得了周阁老的看重。
毕竟周芝卿是如他父亲一般的贤夫良父,字都识得不多,哪有本事做出那些新奇玩意呢。
外人不知道还啧啧称叹周家男儿的才能,周阁老还不清楚吗。
定然是自家弟子爱夫心切,以自己的成果为亡夫博个传世的贤德之名。
一箭多雕,吕先凤得尽了好处。
现在,司徒氏仰慕故去周芝卿的才华,与妻君一起潜心钻研先夫郎的遗物。
往后,再得了什么东西那必然是合情合理的。
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一番长谈结束,两人出了书房。
吕先凤再去看望犯了疯病的夫郎,而吕长望则去安慰受惊的小弟。
周周其实没受到什么惊吓,他被送回碧玉阁的时候还在惦记司徒霖。
他按母亲交代的那样,把诗词的名义推到了爹爹身上。
可看到新爹爹欣喜若狂的表情之后,小男儿总觉得内疚,仿佛做错了什么。
姐姐到来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挥散小侍倾诉起来。
“没事的,他是我们的新爹爹,是母亲的新夫郎,我们不会害他的。”
吕长望和自家小弟面对面的坐着,深入浅出的讲道理。
若小弟有什么听不懂,她就细致的展开讲述。
直到周周理清了所有的关节,心中的郁结散去,吕长望才停下嘴巴。
不知不觉说得口都干了,她端起茶盏啜饮。
“嗯?”
吕长望皱起眉头,又尝了一口。
略带涩味,这不是托人寻来的醉流霞。
周周不喝寻常茶类,又说奶饮腥味重。
她和母亲辗转托付,才寻来少量作为贡品的醉流霞,不到一斤的茶品全供给了碧玉阁。
醉流霞香气浓郁,入口清甜,如尝鲜果一般,不可能有涩味。
显然,壶里泡得不是醉流霞。
若不是她今天来得突然,佞人来不及替换,怕是醉流霞用完了都发现不了。
吕长望叫来碧玉阁的管事,当天就要查出个结果。
内屋里,长姐握着小弟的手教他写男儿间出名的字体,姊弟情深。
等周周临摹到入了神,她才起身离开。
屋里四个小侍自觉走出一个,替代了吕长望的位置,继续教导小郎。
屋外的管事已经把可疑的家仆都唤了过来,刚揪了个佞人出来。
吕长望往圈椅上一坐,叫他们再说一遍口供,又找出两个同谋。
在吕家,唯有吕忆荮这里的事情是一点不敢马虎的,这是仆役们的共识。
但是禁不住有的人钱迷心窍,胆大包天。
无须吕长望多言,管事又审了几遍。
然后,参与其中的仆役侍人全部发卖。
处理完事情,又和弟弟认真的告别之后,吕长望向司徒氏的院子走去。
后宅毕竟是男儿的地盘,他虽然先斩后奏,但总要知会名义上的父亲一声。
软罗烟帐透出人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少年娘跨过门槛,高声问候。
“父亲可安好?云举自作主张处理了一些恶仆,请父亲勿怪。”
帐内,司徒霖躺在床上,装作虚弱的样子,不想回答吕先凤的问题。
妻君问他为什么见到咏鹅这首诗会这么激动?他怎么答得上来。
编个理由是绝对骗不过敏锐的吕先凤,司徒霖硬着头皮打算糊弄过去。
吕长望来得刚好,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望儿,发生了什么?”
司徒霖学着吕先凤的叫法,称呼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继子。
他刚想起身,就被一侧的吕先凤扶了起来。
这个女人向来体贴夫郎,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女子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