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疑惑扭脸,就见到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儿。
尽管,对方穿着身破旧的粗布麻衣。
但,面色红润,脸上还挂着层薄薄的肉。
显然,是日子过得极好,有粮食吃的富裕人家养出的孩子。
这就奇怪了,巷子里头谁不知道林老汉的儿子被征召当兵,一去三五年都没回来。
媳妇见越等越没希望,觉得多半是男人死外头了。
她一个妇人家拉扯着小娃娃,上头只有个身子骨不好的公爹。
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带着孩子偷偷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娘家改嫁了。
平日里林老汉都是靠着认识十数年的左邻右舍帮衬,以及微薄的积蓄,才将日子过下去的。
这白白胖胖的男娃娃,又是从哪里认识林老汉的?
难不成……
巷子里最喜欢八卦的大婶眼睛扫视着余初阳的五官,试图找出跟林家人相像的地方,看着也不像那小媳妇带走的孩子啊?
嗯,年龄也对不上。
余初阳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便向旁边的汉子打听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打听清楚了,才朝着候在外头的沈以渐招招手。
这也是他们进城前就约定好的。
因为把大家伙推荐的人家带回田庄,还得先考察一下人品,所以就借由余初阳年岁小,不容易惹人怀疑,先去那户人家周围打听清楚情况。
在确定那户人家没问题后,便由沈以渐来交涉。
原本林老汉家门前围那么多人,沈以渐是想避开的。
但他隐约听到巷子里不少人家里传出哀愁悲痛的哭声,还在抱怨什么新增的天寒税。
少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见到老人家坚硬地躺倒在地上,他便也顾不上许多了,让余初阳立刻上前看下里头的情况。
“到底是什么事儿?”沈以渐大步流星走到余初阳身侧,低声询问道。
但还没等余初阳开口,就有个眼尖的婶子挤了进来,“诶,你不是住我妹妹家隔壁的……姓沈的小子吗?!你是不知道啊!刚刚太守府的兵来咱这儿,说要每家按人头收三斗粮食用来救济贫民,不然算逃税,要戎边!林老汉想问问兵爷他家里穷,能不能领救济,结果被人直接踢倒了!”
婶子脸上布满愁云,她想起家里哭都没力气哭的两个奶娃娃,眼眶通红。
“真是造孽啊!”
沈以渐看着愁云惨淡的众人,听到有人小声讨论着要不去逃荒吧。
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就算找个偏僻的山头藏起来,都比不断被官府剥削强。
少年看着瘦骨嶙峋的街坊们,破旧的衣衫层层叠叠地套在身上,还有些人裹着芦苇枯草努力维持着体温,但很显然没有棉花布匹根本无法真正的御寒。
沈以渐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意识到,慢慢的接受困窘的百姓确实对田庄来说,更容易维持秩序。
但眼睛都快饿绿了的百姓根本等不了那么久,城外淹没在白雪下的草根树皮都被扒干净了,但就算吃糠咽菜他们存粮也快消耗殆尽了。
眼下漫天飞舞的雪花仍在下着。
最后迎接他们的,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大家听我说!”沈以渐提高音量道,“我刚刚听到大家因为天寒税打算搬离蜀城逃荒,但眼下各地都在闹雪灾,只是严重与否的问题。我现在有个更好的办法,大家愿意接受的话,可以跟我走。”
原本站在破旧院落里的百姓们,纷纷扭头望向中气十足的少年。
议论交谈声也小了下来。
他们无神的眼眸中充满了最后一丝希冀,乌泱泱地挤在一起,试图靠其他人的体温暖暖身子。
“城外七八十里外有座农庄,如今正招人帮忙干活,只要肯卖力气就提供一天三顿饭。我这次来,本就是帮已经在那儿做活的人,将亲戚朋友带去。像林老汉是钱仁归要我帮忙带去的,他还让我捎了点吃的。”
说着沈以渐将块压缩饼干塞到了老者手中,刚刚缓过劲来的林一闻到手里那糕点浓郁的麦香味,饿久了都有些麻木的肚子再次叫了起来。
他惊讶地咬了一小口,酥脆香甜,里头肯定搁盐糖小麦还有油了!
这滋味非常好!
而围拢在林老汉周围的百姓也饥一顿饱一顿很长时间了,鼻子立刻就捕捉到了淡淡的香味。
眼睛不由自主地齐刷刷盯向那双苍老粗糙的手里握着的糕点。
尽管大家都控制不住地疯狂咽着口水,但除了孩童羡慕地想凑上前尝尝,也没人会干这种抢认识几十年的老人家的吃的。
但可以明确的是。
这绝对是能吃的东西!
“钱仁归不就是钱家走镖的小子吗?他确实跟林老头关系好……”有个汉子喃喃道。
旁边也有人接茬,满脸羡慕。
“对啊!难怪前些天就不见他人影了,原来是找到了这样的好去处!”
不过也有人担忧地皱眉质疑道,“万一这是骗人的,咋整?”
此话一出,却立刻收到了周围人的眼刀。
“那就回来啊!”
“再说了,拿不出粮食,你想去戎边 ?”
还有些实在揭不开锅的人挤到沈以渐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能帮忙瞅瞅有没有人给俺家带粮食吗?”
少年便翻看着手中的册子望向众人,“确实有十几户人家,是我此行必须带回去的,是东头第三户钱英,三口人;转角第一户刘狗蛋,五口人;西面第六户周芬芳,六口人……”
“这些人家的粮食我会挨个送上门,若有人试图哄抢别人家的粮食,大可以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逃得快。”
沈以渐手搭在腰间悬挂的砍刀手柄上,深邃冷漠的眼神扫视着周围众人。
那骤然迸发的气势,瞬间惊得百姓们一个激灵。
原本想冒领他人粮食的念头瞬间消退,噤若寒蝉地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沈以渐他们都老实下来,便朗声道,“其余人等愿意跟我回田庄的,可以现在回去打包行囊了。”
“但是去田庄如果胆敢偷奸耍滑,试图混人堆里偷懒浑水摸鱼的。那也没有人会养你们吃白食的,到时候被请出去,就休怪我们无情了!”
百姓们连连点头,他们对权贵阶级的敬畏,是发自心底的。
见少年说了这样一番不留情面的话,反倒是觉得这田庄恐怕真是个好去处。
便纷纷赶回家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