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晴坐下来,笑道:
“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
“谁啊?”
“龚月琳。”
姚萱缓缓睁开眼睛:
“她?”
“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我看她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她那两个黑眼圈,一看就没少熬夜。”
“你们——关系很好?”姚萱问。
“也没有,点头之交,认识而已。”
姚萱哦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吃点儿东西?”周生晴问。
“我不饿,我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怕是要吐!”
周生晴撇嘴道:
“我说不至于吧,又没喝多少,你刚才喝的那点儿量,也就够我开胃的。”
“谁能跟你比呀,得了吧。”
周生晴吃着东西,回味着刚才跟龚月琳碰面的场景,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传言,顿时就有些兴致勃勃,忍不住地想要跟姚萱分享:
“萱子,我跟你说一件事儿,你醒着没?”
“咋还婆婆妈妈的,你说,我听着呢。”
“我听有人说,龚月琳家里出事儿了。他爸本来在国外做生意来着,然后他所在的城市遭遇了无人机轰炸,你猜怎么着?”说着,周生晴露出一副惊悚的表情。
“怎么了?”姚萱这才睁开眼睛,复又看向了周生晴。
“她爸本来在房间里休息,结果一颗炮弹下来,一座好几层的楼夷为了平地,人直接找不到了。”
姚萱眼睛里放出精光来,显然周生晴的这一番描述,多少让她感到不安:
“真的?”
周生晴顿了顿: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我觉得吧,十有八九是真的,我刚才遇到她,感觉她有点儿没精气神,应该是遇上事儿了。”
“我去!”姚萱道。
“呃?”姚萱一般很少情绪激动,在周生晴认识的人当中,要论情绪之稳定,那非姚萱莫属,所以周生晴就有点儿错愕。
“他爸在国外?做生意吗?”
“好像是,国外现在不安生,虽说做个生意,发个战争财的话,能狠捞一笔,但是吧,一不小心就容易丢了命,那枪子儿炮弹可不长眼,挨着谁谁没命,真搞不懂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往外跑!”
未曾尝过谋生之苦的周生晴,自然可以轻松地说出这话,然而姚萱却并不感到奇怪:
“你看吧,我说你是大小姐,你还不服,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有些人就是会觉得,与其待在国内穷死,还不如冒一回险,所谓富贵险中求。”
周生晴叹了口气:“唉——!”
“你唉什么呀,大小姐?”姚萱笑着一推周生晴。
“为了钱财就去做可能丢命的事儿,这划算吗?”周生晴道。
姚萱白了她一眼,心想着,但凡是想谋取钱财,那就必须要去冒险,人活着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她本来想跟周生晴好好解释一番,可又觉得,像她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估计说了她也很难理解。
“账不是这么算的呀,又不是所有发战争财的商人,都会死于战争,只是龚月琳她爸运气不太好,刚好就遇到了空袭。唉——!”
“你又唉什么?”
姚萱摸了摸脸颊,不那么烫了,就拿起一块炸鸡喂进嘴里:
“我就觉得,人生无常,聚散有时……”
“得得!”姚萱才说了两句,周生晴就不耐烦地伸手打断了。“你别动不动就开始整这些深沉的,你说着不累,我听着是真累。”
“好吧,那我不说了。”
“我就觉得吧,龚月琳她真有点儿惨,我都想去安慰安慰她了。”
“那你去呀,谁拦你了?”
“我不去,交情不深,我怕去了说两句,闹得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再说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关系不到位的话,提这茬那就是明着揭人伤疤,不好!”
“你知道就好,我也跟她不熟,要是你,我都不知道有这事儿。”
姚萱虽然表面上平静,可内心里却是替龚月琳惋惜不止,虽然两人关系很一般,要不是因为刘泰山那档子事,她恐怕都不认识对方,可毕竟听说了这件事,她心中就不觉萌生了一种感同身受般的同情。
“她去干嘛了?”姚萱问。
“不知道,我看她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英语书,应该去上补习班了。”周生晴道。
“英语书?“姚萱凝思片刻。“那个教会今天开课没?”
“好像有课,之前是只有周六开课,最近他们那儿的外语课比较火,几乎每周周六都爆满,比外边的补习机构都人多,所以最近周日也安排了课,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她应该是是去教会上课去了。”说着,周生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你说人家这个学习的劲头哈,怪不得能进重点班,咱俩得学着点儿,得进步!不能只会喝奶茶吃炸鸡。”
从周生晴嘴里说出“进步”这两个字,让姚萱听着别扭。她随之一笑,道:
“那咱还不回去?”
“去干嘛?”
“看书学习呀,那不你说的,要进步的吗?”
周生晴一笑:
“改天吧,今天没空!”
“改天?切,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周生晴算是较上劲了,道:
“为什么要苦哈哈的过日子?咱是人,又不是生产队的驴。”
姚萱不再争论,笑道:
“你不是,但我是。”
“不,你也不是。咱俩都不是。”周生晴道。
此时,已从微醺当中缓过来的姚萱摸着手背上忽然冒出来的几颗痘,道:
“我好像过敏了,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呀?”说着,她拿起酒罐看了看配料表,确定那只是普通的啤酒,这才放下心来。
“你酒精过敏?”周生晴问。
“不知道呀,我——”
“你以前喝过酒吗?”
“没有,这第一次,我以前从不喝酒。”
周生晴有些急了:
“要不去医院?你感觉怎么样?”
姚萱摇了摇头,笑道:
“不碍事,就有点儿痒,回去休息休息应该就没事了。”
“你可别硬撑着,我——我也不知道你这是第一次喝酒,而且还过敏。”周生晴有些紧张。
“我说了没事就没事,放心吧。”
“行吧,既然是这样,那就随你了。”
两人有说有笑,姚萱望着门外街上熙攘的人群,内心就有些焦急,周生晴不经意捕捉到她神情里的异样,笑着打趣道:
“我真是不理解你,明明是一个要强的人,却总是给人一种伤春悲秋的感觉。难道是——我的错觉?”
“那一定是错觉,我从来没有像你说的,伤春悲秋,我觉得我心态一直挺好,挺乐观的。”
周生晴一摇头:
“你还说,要不要我拿镜子给你看?你那黑眼圈都快赶上龚月琳了!跟熊猫似的。”
姚萱眉头略微一皱,她明明出门前照了镜子,没发现有黑眼圈,心想着肯定是周生晴在捉弄取笑她,她也不生气:
“有黑眼圈也不代表就是熊猫了,就算是又怎样?我觉得挺好,熊猫多金贵。”
“好吧,我就挺佩服你一点,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立马就变得特别顺耳。我真想跟你一直做朋友,就喜欢跟你这种人打交道,感觉心里舒坦。”周生晴竖起大拇指。
“我还羡慕你呢,那么豪气,要什么有什么,跟你这样的土豪做朋友,我三生有幸,只要你肯接纳我做朋友,那我当然愿意一直奉陪。”
“你看看,又来?我算什么土豪,就普通家庭普通人,我是假土豪,但,你是真才女。”
“这两个字千万不要再提了,我听着难受,你要再提这两个字,那以后咱俩是朋友都没得做了。”姚萱笑道。
“喂,别人可都这么叫你的呀,只不过不当着你的面,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姚萱问。
“说明大家认可你。”
“得了吧,这两个字,不能乱用,这两个字,比酒精还让我过敏。”
“那你以后也别叫我土豪了,这两个字,我也不爱听。”
姚萱微微一愣,一笑道:
“那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俩就约定好,以后,你别叫我什么才女,我也不会再叫你土豪。这样总行了吧?”
周生晴默默点头,觉得这样挺好。就玩笑似地道:
“既然这样,那就一言为定,咱们拉钩。”
虽然觉得幼稚,但姚萱也没有拒绝,就跟周生晴拉钩为证。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姚萱看了一眼手机,提议回去,周生晴也没有再坚持,两人从酒吧出来,一路上闲聊着,来到了之前二人相聚的地点,打了声招呼,彼此都有些不舍地分开了。
回去的路上,姚萱琢磨起周生晴之前所说的,她买东西遇到龚月琳的事。她之前总觉得,战争距离自己挺远的,而且她也相信,战争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可龚月琳家里发生的事,让她一下子觉得,战争似乎距离自己并没有那么远,甚至于她一个班的同学,都遭受到了这场战争的荼毒,她不由得就有些恐惧,想着会不会有一天,战火会烧到她所在的北元呢?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又该如何应对?
公交车外,路灯渐次亮了起来,天空漂浮着一缕缕的墨色云彩,给人一种特别安宁的感觉,车水马龙的街道,漫步在马路两侧的人们,都显得不紧不慢。甚至于给姚萱一种假象,这个世界,真有点儿像是一串运行的代码,有时会给人一种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假象。
想到这里,姚萱努力睁大了眼睛,仿佛是想以最真切的目光,来重新打量这个忽然间令她觉得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