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枪声响起,那颗子弹冲膛而出,他环顾一眼周围,夜摩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人们脸上挂着笑容,似乎在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刘泰山松开了手,枪随之掉落,他恍惚之间,颓然倚靠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当位于夜摩天塔楼地字十八层楼的“囚徒”们,相继走出这座曾关押他们的监牢时,刘泰山却依旧坐在原地。刚才那一枪打中了林象,迸溅的血液,滴在他的脸上,他就那么胡乱一擦,眼睛里充满了质疑,恐惧,惊慌,以及些许的迷茫。
算林象在内,他整整杀了两个人,虽然他们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之为“人”,可他们无疑有着人的形态,并且在中枪后,会跟人类一样流血,会跟人类一样,失去生命体征。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他觉得自己犯了罪,这种罪孽使他无法辨明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做的到底是对呢,还是错。
他觉得,自己无意间踏入了一片神秘境地,那里宛如一片湖泊,在他不断步入这片湖水时,终有一天,会被这片汹涌的湖水吞没。他曾听人说过,人的一生,会面临很多选择,而每一种选择给出的结果,都是猝不及防的,即便这条路,是他曾经走了一遍的,可如今却依旧充满着很多未知。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教会的神使本杰明,他曾告诉自己,人一生下来就有罪,叫做原罪。
可令他不解的是,到底是因为有罪,所以人才要降生于这个世界,还是说,因为降生到这个世界,才沾染上这个世界的罪孽呢?
那个刚踏入社会,对未来有美好憧憬的年轻人,那个曾和自己一起聊天吃烧烤的“表哥”,死在了自己的枪下。
可如果他不杀林象,林象就会杀了他。
他别无选择,哪怕那一枪下去,他就已经沾染上了人间的罪孽。
他在想,是否真的存在一个神,他能够宽恕一个人所有的罪呢?如果有的话,那他在哪里?
刘泰山眼神僵直而空洞,没有丝毫的神气,他忽然间冷笑一声,兀自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来,在满是尸体的廊道里跌跌撞撞地走着,他想要走出这里。此时的地字十八层空空荡荡,除了他以外,没有活人。
他内心涌出了一阵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在不断蚕食着他的理性,他仿佛看到,这些已经死去的人,有那么一瞬间,都睁开了眼睛,像是电影里丧尸,向他缓缓地爬了过来。
他们仿佛是要把自己永远地留在这个地字十八层。
他怕自己永远都走不出这里!
没有人能窥见他漠然神情下,几近崩溃的情绪。他内心的痛楚,远胜过肉体的痛楚,他多么像是这个世界的弃婴,往回望,找不到来路,往前看,也看不到归宿。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是个人,可人又是什么呢?
他觉得,这个世界,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域,人们,就好像是漂浮在这片水域上的孤岛,相望而不可即。
即便他能让自己尽量地保持清醒,假装若无其事,跟生活继续周旋下去,可他依旧怕自己会迷失,世界那么大,而且有那么多条路纵横错杂,有时候,他真不知道眼前的路,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期望要走的那条。
此时,落针可闻的廊道里,忽然想起了一阵音乐,音乐的旋律很像是某种品牌手机的出场设置铃声。
刘泰山忽然站定脚步,回头望去,铃声响起的地方,在廊道的另一侧,正是他刚刚所来之处。
他咬紧了牙关,嘴边发出轻微的呻吟,只得又缓缓地原路返回。
他越过躺在地上圆睁着双目,衣襟被染得鲜红的林象,一路来到了走廊的另一侧。
他往楼梯上望去,看到上方的台阶上,扔着一部智能手机。而令他讶异的是,手机旁边的楼梯间,躺着一个他所熟悉的身影。是陶光明。
他来不及过多惊讶,拿起手机来,听到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沙哑的声音:
“刘泰山?别来无恙!”
刘泰山心头一颤,身躯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稳定了心神,遂问对方:
“你是谁?”
“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刘泰山眼睛布满了血丝,一字一顿地道:
“未来客?”
电话那头随即响起了嗓音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十分刺耳。
刘泰山也随之冷笑几声,等到对方终于停下了笑声,刘泰山缓缓道:
“你到底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不然就没意思了,我一直在等你,可你呢,到现在都没能找到我,我真是太寂寞了,你呢?是不是也觉得寂寞呢?”
刘泰山轻笑一声,接着咳嗽起来,他感觉刚才跟对方说话,耗尽了他的气力,伤口的痛感如今袭遍了全身,使他觉得疲惫,意识也开始迷离。
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躺在楼梯间,手里握着电话,有些愤怒地大喊道:
“你出来,有本事你出来,别总躲躲藏藏。”
对方笑了笑,没有再理会刘泰山,而是直接挂掉了电话。
刘泰山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晕过去,想着趁晕倒过去之前,走出这里。
于是,刘泰山强忍伤口的痛,站起身来,开始往楼上爬。
他从地字十八层,爬到了地字十七层,用了差不多十分钟。
此时的他,站在地字十七层的楼梯口,本来想着继续往上爬,可无意间听到耳边想起了一阵沉闷的响声。回头一看,在十七层的廊道里,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脚下踩着一扇刚刚被他推倒的门板。
刘泰山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随即朝着男孩儿走了过去。
那小男孩儿此时回头看向了刘泰山。当他注意到刘泰山正在朝着他走来时,小男孩儿连忙转身,撒丫子朝着廊道跑了去,跑向了另一端的楼梯口。
刘泰山皱了皱眉头,从地上捡起一把弹夹脱落的枪支,握着枪口,拄着往男孩儿跑去的方向紧追而去。
来到另一端的楼梯口,刘泰山往上方一看,立刻神情紧绷,一下子清醒不少,扔掉了手里的枪,缓缓举起手来,只见男孩儿手里举着一把狙击枪,他当着刘泰山的面褪了一颗子弹出来,眼神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受了伤的少年。
“不要开枪,我是人类,我是人类!”
“我知道你是人类。”说着,小男孩儿眼珠子往下一翻,整颗眼球变得漆黑,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刘泰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他的脖子直接扭了一圈,小男孩儿像是扯掉头套那样,扯掉了整张头皮整张脸。整个脑袋瞬间变成了银白色。
透过银白色的头皮,能够看到他脑袋里转动的齿轮,那些齿轮构造复杂,设计精巧。
“你是机器?”刘泰山冷静问道。
对方声音很像是一个小孩儿,但又不像是小孩儿,很像猫的声音。
“如你所看到的,我是机器。”
对方举枪逼近刘泰山,刘泰山不得已只得向后退,但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刘泰山始终举着手,上身保持一动不动。
“你受伤了?人类。”
刘泰山微微点头,在趁对方不注意之际,冲了过去,一下握住了枪杆。小男孩儿情急之下连番开了好几枪,但都没有打中刘泰山。枪子崩在坚硬的墙壁上,瞬间火花四溅。
好在刘泰山眼疾手快,稳稳地将它手里的枪抢了过来,这次,轮到刘泰山拿枪指着它了。
刘泰山拿着枪口朝着对方脑袋捅了几下,听到哐哐的金属声,对方也举起手来,向后退却。
此时,忽然刘泰山衣服兜里金光一闪,末法系统在念咒语的情况下,自动开启。
“主人,系统监测到您现在处境危险,是否启动系统自我保护机制?”
“不开启。”
“可是主人,不开启的话,你要是在这个时空失去了生命,那么平行时空间的节点会消失,主人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刘泰山目光紧盯着那个机器小孩儿,枪口顶在对方脖颈处,语气坚决道:
“不考虑,节点消失了,那我就再穿越一次,从头开始!”
千辰拗不过刘泰山,只得作罢。
“你是从哪儿来的?”刘泰山问。
“如你所见,我从夜摩天地字十七层来,我跟他们一样。”说着,那东西拿手指了指躺在地上死人。“我也是暗云星人,我们虽然形态不一样,可我们的灵魂是一样的!当然我也有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阿修罗。”
刘泰山哭笑不得,又气又急,表情复杂,感觉这个平行时空发生的事,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些。
“不要开枪!”
“阿修罗?”说着,刘泰山惨然一笑,望着远处躺着,一动不动的林象:
“他叫牟修楼陀,你叫阿修罗?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都不是,他是个蠢货,不过一个弃子而已!”
就在此时,双方同时听到了楼上响起的脚步声,那自称阿修罗的机器,跳了起来,四肢灵活地趴在了走廊顶上,那机械而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后会有期!”
说着,那阿修罗再一跳,跳到了侧边的墙壁,像个蜘蛛,几下就蹦到了走廊尽头,朝着上方的楼梯逃走了。
只剩下面无人色的刘泰山,嘴唇颤抖着坐在了地上,再无一丝气力,半醒半昏迷之间,他隐约听到千辰着急地问候声:
“主人?主人!你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