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喧嚷了一整夜的龙宫总算归于平静,只有龙渊阁还在鸡飞狗跳。
郎中络绎不绝,名医前赴后继,宫女往来匆忙。
寝居之中,打砸声夹杂着哀嚎,偶尔传出几句要置吴翟于死地的叫嚣,听的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
“如何?”寝居外,李如娜俏脸含煞,盛气凌人,显然怒火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小人医术平庸,束手无策...”一位略显慌张的医者,语气忐忑,躬身抱拳以袖遮面,不敢直面盛怒的李如娜。
“废物!”李如娜冷冷的骂了一句,面色更加难看,握在一起的双手隐隐攥紧。
那医者不敢反驳,也不敢直起身,默默退至角落。此处已聚集了四名同行,都是南安城有名的医官。
片刻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在弟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出寝居。
“阮先生,军师情况如何?”李如娜急忙上前两步,眼含期许。
这位阮先生单名一个济字,是李氏嫡系御用的郎中,也是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的神医,更是李如娜最后的指望。
“夫人,老朽可保军师性命无虞。”阮济年事颇高,行动虽然不便,但精神头不错,口齿很清晰。
闻言,李如娜脸色一喜,招呼宫女就要道谢打赏,却被老者接下来的话打入谷底。
“夫人,且听老朽把话说完。”
“恕老朽直言。军师虽性命可保,但其双腿筋骨俱碎,下体盆腔已然尽毁,活着也是废人,不如死了。”阮济这年纪早已洞悉世事,说话时饱含鄙夷,并未因李如娜身份尊贵而带有半点胆怯之意。
“老朽对此无能为力,还请夫人见谅。”
李如娜招呼宫女的动作一滞,怒意再次上涌,刚要开口责骂。可对上阮济那嘲弄的眼神,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这阮济在李氏干了五十年医官,活人无数,受人敬仰。连萧靖娴都敬他三分,李如娜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他的。
李如娜深吸一口,强行压下心底的暴躁,不信邪的再次确认道。
“当真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阮先生点点头,脸上云淡风轻,口中却自负异常,丝毫不怕激怒李如娜。
“那行凶之人下手极狠,是抱着杀人夺命去的,军师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夫人无需再有期待,既然老朽已确诊,这天下便再无能人可医。”
“如无要事,老朽告退!”
说完,也不等李如娜点头,直接示意弟子扶他离开。待行至门口,阮济转头看向那五名卑躬屈膝的医官,眼神怒其不争,意有所指的骂道。
“都在这杵着作甚,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给老朽滚回去,罚抄道德经十遍。做人都不会,还想行哪门子医!”
那五名医官如蒙大赦,纷纷朝李如娜抱拳告退,路过阮济时皆是投以感激的目光。
都不是傻子。
军师在龙渊阁宗主寝居卧床,此事非同小可,继续留在这里保不齐就要被灭口。
阮济目送着五人一一离去,最后嫌弃的瞥了一眼李如娜,才在弟子的搀扶下悠悠走出门。
临走时还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李如娜听见。
“不知廉耻...”
李如娜全程没有说话,面无表情。攥着的双手骨节发白,周身气场冷峻到让人窒息,往来送药端水的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都清楚,夫人已经怒不可遏。
今天肯定要死人!
“来人,诏冢嗣!”
......
龙宫风云变幻,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斛对此毫不知情,他已抵达京师,汴京城近在眼前。
汴京,帝都之所,文翰之薮,广袤无垠。望之,似有拔地擎天之势,其规模之巨,非目力可穷。这里是中原正中,千年的古都,龙气氤氲。可惜如今只住了一个王,一个想称帝的王。
而这个王,不想见李斛,虽然他已经来了。
汴京广莫门五里外。一支百人骑兵队伍,英姿飒沓的奔走在官道上,为首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李字。李斛居于旗下,宝甲金盔,胯下白马神俊,整个人气势无双。
尽管这一路很曲折,可他还是到了。
“主公,前方五里便是广莫门,北二门与西四门皆无迎接仪仗。”午马兢兢业业的履行职责,将路探的明明白白。
汴京东南西北共计十三城门,北二东三,西南各四。李斛他们自西北而来,走西北留门皆可。
不过,周定的态度让人匪夷所思。居然能拉的下脸,不派人迎接他。
“无妨,慢慢走!”李斛笑笑,压根不在乎这些。他只要来了,就算周定心里再膈应,也得派人迎接他。
他可以等,反正丢人的是周定。
于是,队伍改为慢行,说说笑笑,如踏青春游。
到了这里,他们基本可以宣告安全了。这里是周定的地盘,他们在此遇袭,周氏逃不开责任。
不同于其他人神色轻松,申猴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李斛伤不但没有痊愈,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一身气势全靠硬撑。
“主公,要不改乘...”
“咳!”龚渊一声咳嗽打断申猴后面的话,还递了个严厉的眼神。官道上人多眼杂,李斛伤势加重的消息不可外泄。
见状,申猴低下头不再言语,最后干脆扣上兜面,省的露出马脚。
李斛其实听到了申猴的提醒,但没有任何表示。他走在前面,继续与巳蛇谈笑风生,时而仰天大笑,时而豪情万丈,任谁看了都觉得是龙精虎猛,伤势已然痊愈。
这不,官道上人群中,有两个密探沉不住气,转身回城报信去了。
李斛一众看在眼里,也不作声,默默往城门边晃悠。已不足二里地,周定今天丢人是丢定了。
众人光顾着调侃,没人留意广莫门突然敞开,快步冲出一支仪仗队。那仪仗队安车幢幡齐备,鼓吹铙歌皆有,甲士开路,导从属官紧随,片刻间便营造出盛大的场景。
“主公...”巳蛇眼尖,提醒李斛往那边看。
李斛闻声望去,模模糊糊瞅见一身穿紫色朝服的官员立在仪仗队前头,当即呵呵一笑。
“走,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大乾乃九品官位制度,以紫、绯、绿三色朝服来区分官员的品级。上三品为紫,中三品为绯,下三品为绿。
这周定到底还是要脸,派了个三品大员来迎李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