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抬眸扫过他这副皮囊,声音冷如寒冰,反问道:“天道默许你用李家村养蛊,以魂魄为食,维持你那肮脏的神力?”
邪神的红衣在风中翻涌,指尖缠绕着幽绿煞气。他忽而轻笑一声,眸中满是讥讽:
“司法神倒是会颠倒因果。天道默许我养蛊?呵……不如说,它早就算准了你我必有一战。李家村的魂魄、容器的血肉,不过都是它为你我备下的棋子罢了。”
话音未落,邪神倏然逼近几步,周身煞气如潮水般涌动,声音甜腻如蛊:
“倒是你——明知自己也是它棋盘上的卒子,却还端着这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两千年前,你斩我神躯时,可曾想过今日会与我同病相怜?”
沈既白神色未变,抬手按住身旁欲冲上前的少女,顺带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棋子与棋手的区别,在于何时掀翻棋盘。”
他忽而垂眸,声线里渗出讥诮:
“你当真以为吞噬万魂便能挣脱天道?那些魂魄反噬的痛苦……怕是连你也难以承受吧。”
邪神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未等沈既白说完,他已骤然出手,幽绿煞气化作万千利刃,铺天盖地直逼二人。沈既白挥剑格挡,剑锋金光大盛,与煞气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气浪席卷四周,地面寸寸崩裂,浪潮涌动。
江稚鱼紧随其后,煞气凝成长弓,她拔弦而发,箭矢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直指邪神心口。楚清和却从侧翼袭来,手中长剑直取江稚鱼,逼得她不得不分心应对。
邪神旋身避开箭矢,袖袍一挥,震碎长箭,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说的不错,每当月蚀时分,那些魂魄就在我的灵脉里尖叫……循环反复,我确实有些厌倦了呢。”
他抬眸,眼中血色翻涌,语气陡然转冷:
“但天道之下,众生皆为蝼蚁。你,我,甚至这天地万物,都不过是它掌中的玩物。蝼蚁……如何撼天?”
沈既白剑锋一转,金光如龙,直逼邪神咽喉:
“天道布局再精妙,也终有破绽。”
邪神身形一闪,避开剑锋,煞气凝聚成巨爪,狠狠抓向沈既白。沈既白侧身避让,却因体内伤势未愈,动作稍缓,肩头被煞气擦过,顿时鲜血淋漓。他咬紧牙关,剑势不减,反手一剑斩向邪神腰腹。
邪神迅速仰身避开,仍被划断几缕发丝,他轻轻勾唇,声音中带着讥讽:
“沈既白,你未免太自负了。即便我是弃子,也比你这条被天道圈养的狗强得多。至少,我从未对它摇尾乞怜。”
沈既白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依旧神色淡然:
“摇尾乞怜?你错了。我从未向天道低头,而你……却早已跪在了它的棋盘上,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手中金剑骤然一振,剑锋划破长空,带着凛冽的杀意直逼邪神。邪神冷笑一声,手中煞气凝聚,化作一柄漆黑长剑,迎了上去。
“轰——”
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海中断崖崩裂,巨石纷纷坠落,激起滔天巨浪。江稚鱼迅速在震动中稳住身形,目光扫过沈既白肩上的伤口,眸色一沉。她毫不犹豫地拉弓搭箭,箭矢裹挟着煞气,直指邪神后心。
与此同时,楚清和眉头紧锁,手中长剑迅速分化,化作数道剑影,朝沈既白袭去。江稚鱼见状,咬牙冲向楚清和。两人瞬间交锋,剑光与箭影交织,战况激烈。
邪神旋身避开沈既白的攻击,煞气一震,袭来的长箭瞬间碎裂。他冷笑一声,煞气再次凝聚,化作无数利刃,铺天盖地地袭向沈既白。沈既白挥袖拂去,金光流转间,数把剑刃寸寸化烬,他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邪神的攻势愈发凌厉,煞气化作无数狰狞的鬼影,铺天盖地地袭来。沈既白翻指掐诀,擦去唇边溢出鲜血,金剑幻化,剑刃朝上迅猛袭去。江稚鱼抿唇攻向邪神,却被楚清和缠住。
楚清和的剑法诡谲多变,杀意凛然,江稚鱼如燕掠水,手中长弓拉满,箭矢如雨倾泻而出,逼得楚清和不得不频频后退。
邪神眼眸轻眯,抬手结印,煞气在掌心凝聚,化作一只巨大的鬼手,五指如钩,直取沈既白的心脏。沈既白眸色一沉,刚抬起金剑准备迎击,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猛然扑来。
江稚鱼手中长弓瞬间化作一面煞气凝成的盾牌,挡在沈既白面前。
“砰——”鬼手与盾牌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波动,江稚鱼被震得倒飞出去,口中溢出一丝鲜血。
沈既白眸色骤冷,身形一闪,迅速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接住。他的低沉声线压抑了几分,“不要命了?”
话未落,他的剑势却比之前更加凌厉,直逼邪神。
江稚鱼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袖口轻轻擦去唇角的血迹,笑意灿灿,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不要,要你!”
在这生死关头,她的声音却轻快,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沈既白微微一怔,耳尖悄然泛起一抹红晕,揽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金剑崩散成漫天碎芒,又在瞬息间凝聚成贯穿天地的巨剑,裹挟着劈山裂海之势直逼邪神眉心。邪神足下浪潮绽开,裹挟着金光压来,逼得他步步后退,衣袂被剑气绞出千百道血痕。
江稚鱼见状,迅速从他怀中挣脱,拉弓搭箭,箭矢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直指邪神。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眼中再无半分玩笑之意,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楚清和竟飞身扑至他身前,玄铁长剑横挡的刹那寸寸崩断。箭矢也在同一刹那贯穿他的躯体。
余光扫过邪神毫不犹豫地趁机避开,楚清和喉间呛出血沫,唇角轻牵,却仍死死攥住剑刃,任由掌心被灼出焦黑痕迹。他艰难地侧过头,朝邪神扬起唇角——那是与幼年如出一辙的、带着狡黠的清澈笑意。
就这半息空档,金剑已贯穿少年单薄胸膛而出。
邪神瞳孔骤缩。千年来第一次,他指尖凝聚的煞气迟疑了半息。
江稚鱼见状,眉头微蹙,手中的长弓稍稍一顿。
少年衣袖中掉落的溯洄镜碎片在血泊中泛着微弱的光。
邪神踉跄后退半步,那面他随手扔在祭坛边的溯洄镜。彼时还年幼的楚清和顶着乱蓬蓬的额发,蹲在满地枯骨里扒拉出这面法器,献宝似的捧到他眼前:\"您看,可以看到您洞窟顶上的星星!\"
记忆如血色潮水倒灌——
八百年前,废弃神窟。
浑身是伤的幼童死死抱住他的腿,发着抖却昂着头:\"我胆子不小!我不怕你!\"分明连他衣角沾染的煞气都在灼烧孩童肌肤。他嗤笑着抬腿踹开,却鬼使神差地留下了他。小小孩童而已,不足为患。
后来这株\"小萝卜\"便生了根。晨起时总叼着沾露水的野果蹲在洞窟口,被他煞气掀翻十次也要凑上来第十一次;入夜就蜷在离他三丈远的石台上,忍着哭腔给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上药——白日里非要逞强接他一招半式的后果。
\"主上,我新学了炙羊肉!\"少年顶着焦黑半边的脸闯进洞窟,浑身是伤。他皱眉挥袖打翻食盒:\"难闻。\"
却在三更天用神识瞥见少年蹲在寒潭边,就着月光偷偷哭泣,然后又带着笑脸跑进来找他。
最可恨是楚家祭祀魂魄那日。魂魄怨气骤然反噬,他不慌不忙,那傻子竟抱着剑往阵法中心冲。他气得煞气暴涨,拎着浑身焦黑的少年丢出阵法:\"本座需要你救?\"楚清和呛着血沫笑:\"是属下多事……但若重来一次,属下还是会冲进去!!!\"
少年消散的碎光擦过邪神指尖时,他突然尝到咸涩的血腥味。直到热意灼痛眼睑,他才惊觉自己竟在落泪。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比他最憎恶的业火更蚀骨焚心。
\"您比楚家那些人……更像我的家人。\"
少年带笑的嗓音在耳畔炸开,混着记忆里无数细碎的声响:他被族人踹进泥潭时压抑的呜咽,半夜蜷在神窟石台上忍痛的抽气,还有那日强闯阵法救他时,骨肉焦糊的噼啪声……
他徒劳地攥紧掌心,抓到的却是沈既白刺来的剑风。金芒割裂他半边面容时,他突然低低笑出声——原来所谓天道棋局,于他来说,最大的变数从来不是神力滔天的神明,而是某个凡人少年捧出的,赤诚到愚钝的真心。
狂暴的煞气中,他想起楚清和最后的唇形,
\"主上总说人心肮脏。\"
少年最后的神识温柔弥散,
\"可您教会我疼时不必强笑,怒时不必隐忍——这才是活着啊。\"
滔天煞气突然凝滞,化作迅猛血潮,沈既白执剑的手微微轻颤。
\"你说得对。\"邪神任由手中剑锋的金芒灼穿掌心,\"我确实……不能挣脱天道。\"他抬眼看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捧桃酥的少年。他染血的指尖突然穿透自己胸腔,扯出半颗正在溃散的神核,\"不过,你将计就计怎知我就不是,我不过想看看……\"
他猛地捏碎神核,天地间骤然被血色笼罩:\"看看这恶心的人间值不值得我赌上性命!\"
邪神的咽喉涌出的黑血里。他最后望向人间的那眼,竟与楚清和当年蜷在神窟外等他的姿态重叠——都是孤注一掷的赌徒,等着永远等不到的救赎。
血色浪潮中浮起细碎光尘,凝成少年虚影轻轻抱住逐渐冰冷的邪神。当邪神捏碎内核时,深沉的海域回荡起少年极轻的叹息。
那是楚清和残留的神识,在天地间最后的回响。
血雾在结界外翻涌成赤色漩涡,沈既白结印的指尖已露出森森白骨。他踉跄着将江稚鱼护在金光织就的茧中,浪潮冰冷的光晕映得他眉心血痕愈发刺目。邪神自爆的冲击波撞得他脊骨寸寸碎裂,却仍用最后的神力将怀中人发梢拂过的位置凝成最坚固的屏障。
\"咳......\"他猝然呛出一口金红交织的血,少女的指尖正触到他冰冷的唇边,那赤金色的血惊得她瞳孔紧缩成针尖:\"沈既白!你的神魂在溃散!\"
\"嘘——\"染血的手指轻轻抵住她颤抖的唇,沈既白额间神纹忽明忽暗,整个人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盏。他垂眸望着怀中人睫羽上凝着的泪珠,忽然低笑出声:\"阿鱼记不记得......你当初缠着我要养一只猫?煤球…你要养它到老......\"
江稚鱼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此刻他指尖的温度比寒冰还要冷,却仍固执地描摹她眉眼的轮廓,仿佛要将每一寸肌理刻进神魂。
\"不要...不要...\"她突然发疯似的去捂他胸口的血洞,粘稠的金色神血却从指缝不断渗出,\"弑天录说凤凰逆羽能反噬天道!守衡剑卷宗里藏着弑杀之法!你看......\"她抖着手翻开古籍,发黄的纸页簌簌作响,鎏金字迹映得两人面上光影交错。
她的声音哽咽却急切:“你看!弑天录上写着……
\"阿鱼…\"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指节因剧痛痉挛着蜷缩,却低低笑了笑,\"你读给我听好吗?\"
江稚鱼浑身发抖,指尖抚上他灰败的瞳孔——那里曾映着春日流云与她绯红的裙角,此刻却像蒙尘的琉璃。她将唇咬得鲜血淋漓,才挤出支离破碎的句子:\"好…吾铸天规…本为护苍生…\"
她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未料理性竟成饕餮。它…它食情爱如饮,愈食愈饥,终将三界作囚笼。”
沈既白轻轻抚去她的泪水,指尖冰凉,“别哭了,落在我脸上…烫得我心疼。”
江稚鱼哽咽着笑了笑,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决绝,“吾…焚身饲虎时,在其命脉种下凤凰逆羽——此子出世之日,便是天道咳血之时。”
他咳着血沫,唇角却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底泛起如水般的光泽,“阿鱼,现在…你才是天道命脉里那颗凤凰逆羽。”
沈既白突然剧烈咳嗽,破碎的血液溅在古籍上。江稚鱼惊惶地用衣袖去擦,却发现那些血珠正被书页缓缓吸收,鎏金文字逐渐扭曲成凤凰图腾。
\"来不及了......\"他喘息着握住少女的手,指腹摩挲她腕间与自己同源的魂印,\"阿鱼....继续…..\"
她颤抖的又翻开守衡剑铸造卷宗,声音愈发急促:“吾…酿成大错,遂取自身凤骨与邪神恶念熔铸成剑,剑成时自毁神格,将『制衡』法则刻入剑身。天道法则无法摧毁与其同源的力量…”
话音戛然而止,江稚鱼眼睁睁看着他自足尖开始化作光尘,守衡剑突然发出清越吟龙,剑柄处的凤纹亮如朝阳,她死死攥住守衡剑卷宗,羊皮纸被泪水浸透:\"所以你要用自己补全剑灵?沈既白,你答应过不会再丢下我!\"
他虚虚抚过她哭湿的脸颊,\"其实每次你偷偷拽我袖子......这里都会烫得生疼。”最后一点金光点在心口。
她哭地浑身发颤,突然崩溃地揪住他残存的衣角,“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眸框泛红,泪水缓缓滑落,呼吸微弱却温柔:“我的阿鱼,好阿鱼……对不起,对不起……”
江稚鱼泣不成声,双手捧着他的脸,泪水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脸庞上:“我不要听对不起!我要你活着!”
沈既白突然扣住她后颈,额头相抵时,他的残存的神魂瞬间化作万千金蝶,在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没入剑身。
\"沈既白——!”
"……你回来......\"
守衡剑金芒大胜,瞬间击碎天道锁链,飞身而来,她将滚烫的脸颊贴上冰冷剑脊,恍惚听见海风送来他最后的呢喃。剑柄处突然传来熟悉的温度,如同三千年前他第一次牵起她手时,指尖带着密道里没有的暖意。
咸涩的泪渗进剑身龙鳞纹路,那些金蝶幻影忽然在她周身盘旋,最终凝成虚影从背后轻轻拥住她。江稚鱼浑身剧震,听见魂印深处传来破碎的叹息:\"这次...换我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