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马声不断。
陈药师这种毒气十分猛烈,厉害的修行者或许还能强行用真气压制,一时之间还有行动能力,但寻常的这些骑军吸入毒气,坚持不到几个呼吸就会毒发身亡。
陈药师知道自己是被顾留白故意赶进这骑军群中,但他此时刚想停止喷吐毒气,却只见顾留白一脸平静的看了自己一眼。
在无比混乱的画面之中,顾留白此时在他的视线之中,甚至有种静止了的感觉。
这一刹那,他心中清晰到了极点。
这人早就可以杀掉自己了。
若是自己现在不喷毒气,马上就会死。
要么死,要么喷毒气。
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他和这些骑军又不熟,命却是自己的。
喷!
拼命喷!
他口鼻之中毒气狂涌。
杏湖边上这一圈杂木林宽都不到两里,而且里面也没什么大树,平时一些村民放牛也在里面往来,地势也十分平整,和那些蛮荒山林根本无法比拟,但就这样的一片林地,骑军一进来还先挥刀砍掉了一些碍事的枝丫,结果还乱成了一锅粥。
有不少骑军在慌乱之中好歹看出了顾留白是他们要对付之人,但还未冲到顾留白身前,毒烟反倒是涌了过来,骑军在这种林地里不能起速,比起修行者要慢出太多,顾留白带着毒烟过来,他始终游离在毒烟之外,但他们却是来不及躲避。
这时候陈少湖和皇甫岚已经逃到树林外的田埂上。
这一支骑军足有五百,其中大约有两百骑军已经一头扎入了林中,还有三百左右的骑军在此时混乱之中分散在外面林地之中。
“草!”陈少湖和皇甫岚暗骂一声,他们两个心中都十分清楚这片林地里为何乱成这样。
陈少湖此时也很想叫骂,让陈药师别他妈放毒了,但想着一开始的确是自己和皇甫岚不厚道,直接将他丢在了后面挡这个煞星,他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虽是堂堂七品修士,平时若是有人说六品修士能够单挑胜他,他恐怕嗤之以鼻,但事实摆在眼前,聪明人有时候不得不服软,方才那气煞一举击杀半空中的羊府安,直接吓得他没胆了。
他心中认定,大唐这些顶级门阀的公子的修为,和他们平常修行者的品阶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先前世人只知李氏嫡系天赋异禀,六品可硬刚七品,七品巅峰等同于八品里的弱者,但现在看来,这些个禁婚序列里的门阀嫡系,都他娘的是怪胎。
陈少湖和皇甫岚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甚至都骂起了祁连苍兰。
怪不得他们这一大帮子都进来截杀这门阀公子,祁连苍兰自己不不进来,而且还直接让骑军冲进来围杀,她这是早就知道这些门阀公子的厉害,就是把他们和这些骑军一样当成炮灰?
你不厚道,我还能厚道?
陈少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做声,直接就窜进林地,浅入丈许之后,就朝着黄煌喷火那边的林地掠去。
那边有大量骑军,而且远离这年轻公子所在的战团,十分安全。
皇甫岚看着陈少湖冲进林子,不由得一愣,也是心道陈少湖怎么这么勇?这还反冲进去?
等见到陈少湖悄然改变冲刺的方向,他才回过神来,知道陈少湖是压根连观战都不想观战,远离这个煞星。
皇甫岚顿时有样学样,悄然跟进。
陈少湖和皇甫岚是亲眼见到了顾留白在湖边的战绩,但这支骑军里的人却并不知道。
数十名身上衣甲和其余骑者有着明显差别的骑军分成两股绕入林地。
“缚!”
在看清林间乱象源头的刹那,伴随着一声低沉有力的军令声,数十团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抛网同时出现在陈药师周围的林地之中,随着上面细小弹索的弹开而在林间骤然张开,如蜘蛛结网瞬间形成,密密麻麻的抛网挂着细小的利刃将陈药师困于中心。
陈药师心都凉了,脑海之中第一时间冒出“惨了”的念头,旋即骂出声来,“你们困我干嘛啊?困他啊!”
回答他的只有数声冷笑。
骂了这一声的陈药师却骂不出第二声了。
他心知肚明,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对于现在这支骑军的威胁远胜于那名年轻公子。
此时一眼扫过,周围被他毒毙的军士恐怕已经不下五十名。
“缚!”
这数十名骑军朝着顾留白合围,军令再次响起。
又是数十团“散刃炸网”朝着顾留白所在的身位抛去。
这种炸网乃是郑竹部下的精锐骑军特有,专门用于限制修行者的行动,抛出之前割断其中一根鹿筋弹索,其余弹索都会吃不住力而崩断,同时将这一团抛网弹开,就如同一个圆球突然炸成一张网一样,用于配重之物则是锋利的刃片。
这种“炸网”比大唐步军用的制式大网设计精巧,十分适合骑军奔袭之中使用。
郑竹这些骑军面对厉害修行者,平时的战法就是用数十张这种炸网将修行者暂困其中,接着用特制强弓齐射。
但他们来时就知道这名年轻公子恐怕是长安顶级门阀嫡系,生擒恐有大用,所以一抛出这些炸网,这些骑军合围,却都只是提起长枪和陌刀,准备生擒。
然而这些抛网一炸开,只听得一阵裂帛般的响声,他们眼中的这年轻公子疾风般前行,他身前的抛网纷纷裂开。
“好快的刀!”陈药师心中涌起更凛冽的寒意,他当然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些骑军骤然见到此幕,一时间连刀光剑光都没有看见,还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连发两声军令的骑军将领徐昌是六品修士,专精刀法,此时看着顾留白疾风般破网前行,而且明显是冲着自己来,他也不惊惧,只是持刀等待,再喝军令,“缠!”
他身旁军士同时抛出套索,套马般朝着顾留白套去。
顾留白挥刀轻松切断身周树木,这些树木杂乱无章的倒下,阻挡这些套索,他自己却穿过马腹,瞬间杀至徐昌的面前。
徐昌周遭军士也不慌乱,都拿长枪朝着顾留白身上捅,徐昌真气涌动,却是直接从马上跳下,一刀朝着顾留白的脑门直劈下来。
“我饶你一命。”
他这一刀劈下,突然听到顾留白出声。
“饶我一命?”
徐昌心中生出可笑的念头,然而只见顾留白身影晃动,已从自己左侧掠过,他手中长刀顺势正要斩击,突然觉得自己腰部有些微凉,眼睛余光只是扫过,他的体内便充斥凛冽的寒意。
他的衣甲已经被切开,腰腹下的衣甲都在往下掉落。
徐昌呼吸骤顿,他左手提住自己滑落的衣甲,此时他发现自己内里的衣服都被切开,肌肤上连一点伤口都没有。
都是专门练刀的,徐昌十分清楚黑暗之中对敌,这么一刀划破对方的衣甲,连贴身的衣衫都斩破却不伤皮肉分毫是和何等的水准。
这简直是刀锋的触感和人手指的触感差不多,真正的人刀合一了。
练刀的时候都讲究收发由心,他这一脉的刀法修行的时候,就会将一块猪肉绑在树干上,然后猪肉外面再绑不同数量的黄纸,练刀要练到一刀下去,黄纸皆破而猪皮上没有伤口,这才算是收发由心大成,战场上才将能手中的大刀使得无比灵活。
但他练刀练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做到一定数量的黄纸切断而猪皮不伤,若是随便一个人随手点一把黄纸,不告诉他数量,他一刀斩下,是做不到这么完美的。
但眼前这个年轻公子可以。
无论是身法的闪避,还是这人刀合一的感觉,这年轻公子刹那间的一刀,对于他而言堪称极致的完美。
“他真的是饶了我一命,他这刀也锋利得惊人,哪怕一刀将我拦腰斩断,他这行进之间也不会有丝毫阻碍。但他为何要饶我一命?”
徐昌冷汗不断流淌,他想不明白。
他愣在当场,周围的骑军却以为他已经遭了毒手,瞬间骇然的叫出声来,“将军!”
“我没事。”徐昌转过身去,却只看到顾留白已经朝着那片燃着火焰的林子掠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刹那他施展的若不是山阴卫的刀法,他此时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顾留白一见他施展的刀法是山阴卫的刀法,便知道至少传他刀法的人和梁风凝的山阴卫有旧,他便只是斩了他的衣甲而未取其性命。
陈药师颓然坐倒在地,他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心中只是庆幸,这煞星终于走了。
黄煌还在喷火。
他有一种不把眼前的林地全部烧掉便不罢休的气势。
眼前的每一株稍微粗壮一些的树木,在他的眼里都似乎变成了顾留白。
虽说他是修行者,今后哪怕拄着拐杖都可以比一般人走得快,但丢了一双脚板,他已经是个残疾。
何以泄愤,唯有烧林。
然而就在此时,有一个人穿过着火的林子,浑身缭绕着水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然后看着他和背着他的萧黑狼,认真的问道,“玩火好玩么?”
“嗷!”
萧黑狼吓得真的叫出了一声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