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因为‘思女过深’、‘没办法接受女儿突然身死的事实’而疯疯癫癫的云玲珑被自己老伴接回了家。
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放弃寻找自己女儿‘猝死’的真相。
但打听完整个绣春刀,只寻得线索一二。
而物证,连最重要的人证都没了……
云玲珑一度心情抑郁颓丧,心病阻塞,就像盘江上游修筑的秩通水坝,垃圾和水草多了,不梳理梳理,就会在水坝孔道处越积越多,最后直至不通。
积压成病,久病成疾,连绣春刀的活计都耽搁下来。
于是,慢慢的,老来多疾病,老来多磨难,事情不但没有进展,还越发雪上加霜。
幸亏在最重要、最心如死灰的时刻,多了云荼燕这个能够分心和转移注意力的对象。
有了挂念,就是生活。
为了小燕燕,云玲珑又重新振作起来。
生活需要衣食住行,就需要钱。
身体没有大好,也到了出去讨生活的时候,但一直到小荼燕两岁,云玲珑还是在家坐吃山空,每日晃荡闲职在家。
云玲珑不是没有出去找正经活儿干,但自从绣春刀和自己一刀两断,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各大刺绣店包括小铺子,无一收留。
她也不气馁,找了一家又一家,只要脸皮功夫厚,不怕往后没活干,但是,找遍整个偌大明城,直到找到街尾最后一家。
“婶子啊,看在芷晴的面儿上,我就跟您直说了。不是我们不要你,是不敢要啊!”
“您的手艺有多精湛,小时候就深有领会,您还给我和芷晴绣过小荷包,我至今都留着呢。”
“若是可以,小辈也千千万万个愿意,您能够留在我们店里,但……”
齐淑芬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看了看四周,指着某个方向,还是直接开了口:
“您得罪了那边的人,人家上面特意交代过,让你永远入不得绣行!如今大大小小的刺绣店铺,都传开了。您呀,要不…还是换个活计吧。”
这正好是翟芷晴幼时的伙伴,嫁到了街尾后就没怎么联系过。
看以往那般强势的大娘一改往常的低声下气,心里也颇不好受,嘴里还有一抹久违的甜在慢慢泛开。
云玲珑是个宠女儿的,连带着女儿的小好朋友也照拂过几分,一次云玲珑在绣春刀分发了定量年干货后。
回家走在路上,走在她前面的头包巾大妹子颠了颠用布盖得严严实实的扁担,可能是动作有点大,突然掉下三颗糖。
云玲珑鬼鬼祟祟看了下四周,家家户户傍晚时刻,要不在置办年货已经早早回家,要不已经在家升起炊烟,准备晚饭,日头斜下,也亏得她刚好在其身后!
耳朵听力和眼神够好!
刚好没人瞅这边,云玲珑手快蹲下收好,假装什么事没发生,又跟了大妹子好一段路,但大妹子没再颠扁担。
在最后一个分叉路依依不舍,告别了那个装着好东西的大扁担。
略带惋惜地看了扁担最后一眼,摸了摸兜里的新鲜糖果,心思一转,其实,她没亏还赚了仨糖果!
于是腰身一扭,背着一身年货包裹乐颠颠地准备拿糖果回家给小闺女吃。
因为年关将至,绣春刀又比往年多发了些年货,太开心,看小朋友十分顺眼,也给了一颗糖。
有些记忆,不会随着你长大就褪去颜色。
可能是那抹笑容太深,亦或是糖果太甜,因为印象太深刻,这段记忆就狠狠扎根下来。
云玲珑笑容消失,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铁青着脸缓了口气,强忍着挤了个笑容:
“是吗?原来如此,谢谢你了乖孩子。”
树倒猢狲散。
在她落魄时还能诚心相待的人也就遇见这几个。
站在曾经让她最引以为豪的大门前,云玲珑满心悲愤,女儿之死尚未明,恶意解雇尚寒心,对绣春刀最后一丝留情也随风散去。
她不露声色,迈着不甚利索的腿脚渐渐走开,没有回头。
而熟悉的门卫,在她走远后才像个活人一般,转过头,看了云玲珑一眼。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一门手艺,还没人敢收,云玲珑说没有心理落差,肯定是假的。若不是还有小燕燕需要养活,估计就心如死灰干脆随老伴和女儿儿子去了。
看着小白粉团一天天长大,到清脆稚嫩地喊着奶奶,整颗心又仿佛注入了动力,活了过来。
一面骗小燕燕自己去绣春刀干活,其实一面是出去讹骗人。
这一活计,还是她偶然发现的,商机十足,就是需要运气和演技。
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
第一次不能说得手,那是真的赔偿。
一位俊俏的小哥只带着一位仆丁,在街上走着刚好踩到她的痛处,当场缩起了身子痛哭,想到走投无路的困境和几乎孤身一人的哀痛,痛哭变成了恸哭。
俊俏小哥看得手足无措,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红着俊脸想要扶起云玲珑,被脾气来了的云玲珑一掌拍开,手背都红了一圈。
也不在意,喊着仆丁,就硬生生地将附近回春堂的大夫给拖了过来。
然后,云玲珑一夜暴富!
经大夫诊断,她的新伤旧病让俊俏小哥惊愕,于是将自己所带的所有银子都给了云玲珑,连带仆丁小厮身上的贴身银子也给了出去。
云玲珑真是又惊又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柳暗花明又一村呐!
脚就崴了一下,就得了这么多银子!
在他们走了之后,抓起银子就一跛一跛地回了家,找了一个看起来最安全的地方,挖了个深达一米的坑,埋了大半银子进去。
至此,云玲珑开创了自己的辉煌事业。
攒下的银子,她早早给小燕燕找好了教书师傅,才四岁就送去书院。
但是孩子就会有个这病那病,大病小病,胡腾胡腾好几番,银子再次缩水。
然后,再次节衣缩食。尽管钱越来越不好‘挣’(因为熟人越来越多),云玲珑还是没有停让小燕燕去书院学习的束侑。
女儿那会儿没学上,自己四十多才慢慢有了钱攒,但女儿早已经过了读书上学那个年纪,一直是自己的一个遗憾。
儿子……也就上了几年,后来就被朝廷征兵掳了去,再没回来。
“奶奶!云奶奶!可以开饭了!”
小燕燕迈着粗壮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过来,将坐在客厅一边等候一边走神的云玲珑拉了起来。
慢慢走向小厨房。
看着小燕燕贴心的举动,心口一暖,让云玲珑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自从有一次因为拉着腿脚不爽利的云玲珑跑,让她摔了一跤之后,小荼燕都会很小心带着她走路。
她学走路很快,不到一岁,就能跑能跳,走得又快又稳,所以,以前奶奶带她走路,现在和以后,她带奶奶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