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璇不问秋霜内里详情,自有缘由。
她不知任萱自己如何想,但将她代入其中,这种时候,是极不愿意被他人知道自己过往如何狼狈的。
这是林锦璇自己的体贴,即便任萱可能不会知道,但她也该收敛,而不是一味深究。
作为外人,林锦璇听到马大夫那些话都觉得生气,可那位做祖母的,孙女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却什么都没做。
如此一来,在听闻那位老夫人起不来身时冒出的那一点心虚与愧疚,便也就被因任萱而起的怒意抵消了。
不慈之人,她又未害人性命,便是让她体会一下被下人掌控、欺辱时的无能为力,那又如何?
“主子,方小姐派人送信过来了。”
林锦璇抬眸,便见门口有一位丫鬟低眉顺耳,隔着帘子静静站立着,等待她的召见。
“进来吧。”林锦璇收敛心绪,冷淡道。
她在下人面前也一贯表现得温柔,少见这样的神色,倒是让来人有些心惊胆战起来,谨慎许多。
到了林锦璇面前不远处,她还未开口,拿信过来的丫鬟便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屋中顿时一静。
林锦璇顿了顿,有些好笑:“不过是送个信,用得着行这么大的礼么?”
侯府下人除了过年时给主子拜年,很少有需要行跪拜之礼的时候,这真的算大礼了。
“奴、奴婢……”
林锦璇无奈,道:“好了,将信交给我吧。”她微微抬手,碧玉便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薄薄信封,双手递到林锦璇面前。
林锦璇与其他贵女信件往来时,多用花笺,到了方文嘉这,就朴实许多。
没有什么香气,纸也是普通信纸,摸上去还有些粗糙,不是那种精细的纸张。
当她展开信纸时,上面只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大字:“无事,勿忧。”
林锦璇顿了顿,问那拿信来的丫鬟:“姐姐派你回来,可有让你带什么话?”
这丫鬟其实是闽侯府的人,只是在方文嘉住进来后,就被安排到了方文嘉身边。方文嘉性格爽朗,也习惯是事事亲力亲为,对丫鬟要求不高,听话安静就行,这丫鬟就一直留在她院子里,这次也跟着去了方府。
丫鬟名叫春花,是侯夫人取的,同批进来的几个丫鬟分别叫夏木、秋叶、冬雪,只有春花被方文嘉留下了,也没改名字。
春花能被方文嘉留下来,其性格就很老实不多事,听到林锦璇的问话,道:“方姑娘没说什么,只让奴婢将信送到您手上,然后让奴婢把您的回信带回去。”
林锦璇:“……”
林锦璇又问:“她在方府过的如何?”
春花犹豫了一下,似是思索着怎么回答,半晌后,竟是将方文嘉去方府之后的吃穿用度一一报了出来。因方文嘉去的第一日晚上还与方家二房的几个人一起吃了一餐,春花就把其他人席间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一块儿说了。
也就是林锦璇对下人还有耐心,听着这些琐碎,推测方文嘉是否被薄待了,倒是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等春花说完,林锦璇感觉暂时没什么问题,便随口问了一句:“方府其他几个小姐可有为难姐姐?”
春花想了想,道:“奴婢觉得,应该不算为难。”
林锦璇挑眉。
然后,春花便说了一件让林锦璇觉得颇为好笑的事。
方文嘉是被以侍疾的名头叫回去的,但其实那位方老夫人病的还没有前些日子来的重。或许也正是前些日子病的重了,反而没心思折腾人,这才在这时候把方文嘉叫了回去。
叫回去就是想压着方文嘉服软,可第一日方文嘉刚回去的时候,她们才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还未来得及开始做什么,侯府这边就传了话过去。
等太医上门后,又因林霄的授意,处处显示出对方文嘉的恭敬,对方府其余人的冷漠,方府那些个想借机压制方文嘉的人,就束手无策了。
说那些个绵里藏针的话有什么用呢?方文嘉明显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话只听字面意思,内里是不是含沙射影她根本不管。她倒是日子过的还行,方老夫人跟方二夫人自己却憋屈极了。
可方家几个年长的看在侯府跟皇后那张大旗上,暂时老实,只按规矩让方文嘉帮着端汤喂药、端茶喂水,顶多就是叫的频繁一些,也做不了别的。
但方家几个年纪轻的,就不如长辈那么懂事了。
方文虞如今能下地行走,可一张嘴却长满了泡,嘴唇看着骇人,即便按照医生说的饮食清淡,不沾荤腥,也不过是症状稍稍好些,不能痊愈,故而已经不出门了。
可方家除了方文虞,还有其他几个姑娘。
她们在方二夫人不在,方老夫人休息的时候,跑到方文嘉面前挑衅,明里暗里贬低她,还说她粗鲁不堪,让她在外收敛些,她自己不觉得羞愧,方家其他人可还为她这个言行粗鄙混迹在男人中的族人觉得害臊呢。
混迹在男人中,其实说的是方文嘉以前在军中活动的事。但这完全是夸张了,可她们故意将话说的难听,也不在意事情真相如何。
偏巧那会儿方文嘉准备练剑,当着一众人面,就拔剑挥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就把那些小嘴叭叭叭的方家女吓得花容失色,甚至吓晕了一个。
事后方文嘉说自己每日这个时辰都要练剑,春花作为闽侯府的丫鬟也跟着作证,方老夫人与方二夫人看着她那轻轻松松就能削断一棵树的利剑,愣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方家人怎么想,会不会后悔把方文嘉叫回去,这谁也不知道。
但林锦璇听完春花的描述,虽然这姑娘讲故事的能力实在一般,但复述别人的话却一字不漏,几人反应也十分写实,便也足够让她听了莞尔一笑了。
又想到方家那几个姑娘说的话,她又蹙起眉,想起方文虞曾经做的事。
同为女子,此前又无恩怨,相互之间还有一丝血脉相连,怎么就能有如此大的恶意?
她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