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届文会,恐怕是近几年里来宾排场最大的一届了。
不仅有公主来观看,就连当朝大权在握的王爷也来了,不论是否在文会上有什么出彩的表现,光是近距离与这二人接触,大抵也是能拿出去吹上一辈子的事了。
但公主本人,这会儿心情却很微妙。
林锦璇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端着茶盏好似喝着什么琼浆玉露一般的男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出口问道:“王爷怎么会来?”
宣连瑾抬眸看她,动作不紧不慢,语气也很平静:“我以为你不会问。”
林锦璇:“……我只是觉得奇怪,王爷看起来不像是对文会有什么兴趣的人。”
若是此刻在苏州的是个有野心的皇子倒也罢了,这样的文会,对于野心家来说,也是个收揽人心招揽人才的机会。但瑾王这样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自己主动上门,即便真要挑选遗漏在民间的人才,也不需要他亲自出面。
林锦璇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地方官融入地方百姓,但瑾王……别的不说,世人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大大的武字。
一个掌军权的王爷,突然跑来看文会,而且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事迹流传,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锦璇就想的有点多了。
宣连瑾神色淡淡,或者说他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便是冷冰冰的,十分不好招惹。
他道:“顺路,听闻你在这,本王就进来凑个热闹。”
林锦璇:“……”
您看我信吗?
宣连瑾对上她视线,沉默片刻,笑了一下。
林锦璇:“……”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宣连瑾笑了,但每次看见他笑的时候,林锦璇都会觉得……很神奇。
明明是个看上去冷酷无情的人,但只要稍微换个表情,笑一下,就好似春风化雪般,也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听到他说:“你怎么总是这般防备本王,本王好似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吧。”
林锦璇顿了顿,觉得这话她好似听懂了,又好似听不懂。
只不用她开口,守在走廊那一端的碧玉脚步轻盈地过来,屈膝道:“主子,王爷,崔大人以及其他几位大人和老先生求见。”
原来,在方才两人对峙的时候,崔秦石已经快速结束了开场词,然后便匆匆上楼来想要拜见瑾王这尊大佛了。只不过与他有同样心思的人也不少,不管是因为惶恐还是因为想在大人物面前露脸,反正眼下来看,瑾王在这些人面前可比林锦璇这个公主“受欢迎”多了。
听到碧玉的话,林锦璇看向宣连瑾,问道:“王爷要见吗?”
宣连瑾放下茶盏,淡淡道:“本王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见不见的,还是看你意思吧。”
林锦璇:“……”
她还是不信,谁看热闹,瑾王都不像是看热闹的人。
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林锦璇这会儿也没心思应对那些心思各异的人,摆摆手,对碧玉道:“把我之前准备的彩头送过去就是。”
这是不见的意思。
碧玉应声,转身便去安排了。
然而实际上,在二楼这种半开放的空间里,二人方才的对话又没刻意压低声音,走廊那一端的众人早就把他们的话听的清楚。
不一会儿,看见碧玉端着一个金丝楠木做的锦盒出来时,众人都是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别的不提,光是听瑾王那话,不少人心里就暗暗揣测,今日……怕不是王爷过来给公主撑腰的吧?
可瑾王与荣惠公主关系竟是不错么?
站在最前面微微弯腰的崔秦石,心里想法就更多了。
然而不管他有再多想法,眼下面对碧玉与她手里的锦盒,他也只能露出一个客气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知王爷与公主可有什么吩咐?”
碧玉也笑,笑的比崔秦石更加客气:“崔大人应当也听见了,这会儿主子与王爷都不方便见客,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连道不敢。
碧玉又道:“早前主子便听闻苏州这儿有文会的规矩,听闻崔大人与诸位大人也都给文会添了彩头,主子想着难得来一次,便也让人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请崔大人打开看看。”
崔秦石不知道这里面是否藏着什么事,但眼下他却不敢推拒,只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从碧玉手中接过那价比千金的锦盒,又小心翼翼地在碧玉的目光下,打开盒盖。
在崔秦石周围的众人也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那锦盒上。
众人目光之下,盒盖打开,露出锦盒内的物品,顿时引起一片吸气声。
“这……”
崔秦石差点手抖,却是碧玉及时抬手,指尖抵在锦盒边缘,才让盒子里的东西没遭殃。
“这、这是……”崔秦石嘴唇动了动,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片刻后才道:“是水晶还是?”
总不会是那据说卖出千金的玻璃吧?
是的,锦盒里是一套透明的茶具,样式与时下常见的紫砂壶与茶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整体透明,通透明亮,此刻静静摆放在金丝绸布中,显得贵气又雅致。
玻璃的存在早就被江南这些富饶的地方所知晓,但因为前两年玻璃的产出主要还是满足燕京地区的需要,以及少部分以非常高昂的价格卖到别国,江南也只有少部分有钱有人脉的人能稍稍运作一番,得到一些小物件,就足够在众人面前炫耀了。
而最重要的前提,是、有、钱!
之前说了,崔秦石在去年之前,虽然人在江南这个富庶之地做官,但是因为过于谨慎,都快被边缘化了。所以,虽然他有个有钱的连襟,但他本身……没钱。
但崔秦石曾经在上一任知州手上见过一个玻璃制品,据说花了万两,就只得到了那一个不到巴掌大的玻璃锦鲤。
那还是有瑕疵的,而眼下,这一套做工精良,看不见一点瑕疵的一整套茶具……这得要多少钱?
崔秦石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而同样有幸了解过玻璃的其他人,也跟着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竟然要作为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