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璇看向崔秦石的目光一下就微妙了几分。
崔秦石面对林锦璇这个公主时，自然是尽可能避免与她直视的，故而也并未发现她眼神微妙的变化，只接着道：“殿下，下官觉得，此事……也有几分棘手。”
林锦璇淡淡嗯了一声，片刻后，才道：“崔大人的意思是？”
崔秦石面上讪讪：“下官的意思……下官想，若真将这些人一棍子打死，恐怕牵涉其中也有几百人，传出去多少有些骇人听闻……”
“要不，咱们定个年限，几年内做出错事的以杀人罪论处，超出这几年的……就……”
他想说要不就放过了，但快速抬眼看了林锦璇一眼，总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神色有些冷，便迅速将那没说出口的话改了音，道：“就抓去服几年徭役吧。”
林锦璇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只道：“这些事崔大人与其他几位大人自行商讨便是，督查司不负责这些。”
崔大人讪笑：“是，是，下官也是一时糊涂，想来问问殿下有什么好主意。”
结果林锦璇也没明言说要怎么办，倒是把崔秦石吊在半空，今日像是白跑一趟了。
但一旁宋大人明显有事要与荣惠公主说，崔秦石也不好耽误他们二人之间的沟通，便拱手告辞离开——主要是他身上还有不少事要办，也耽搁不起。
等崔秦石一走，这位宋大人也没继续提方才那事，而是道：“司长大人，司中擅长珠算之人还是太少了。”
他们会打算盘的都留下来检查收上来的账目了，派出去查其他事情的都是压根算不明白的，故而为了殉葬一事林锦璇安排不少人手暗访也不算是耽搁事。
但……麒麟卫那些人让他们藏起来查事情那是一把好手，暗中保护也是他们擅长的，但算账……对不起，不会。
这样的话，查账进度太慢了。
林锦璇之前就想过这些，但她却没提，一直等着宋大人或者刘大人来替这件事。原因也简单，若是她把所有事情都包办了，所有问题都先提出来了，那这两位副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同样的，用这些不大不小的事，也能看出这二人对于督查司大抵是个什么态度。这当官各有各的当法，最常见的是两种——混日子的、奋发上进的。
林锦璇就喜欢后者，而且还是那种自己愿意动脑子的，有野心的人。那种辛苦读书十几年就为了当官之后享清福的，林锦璇一贯是不太看得上的。
而她要做的事很多，不打算做一个大包大揽的上司，下面的人愿意往上爬，只要不用什么龌龊手段，正儿八经办事的，有野心反倒是好事才对。
听出宋大人的来意，林锦璇思索片刻，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宋大人见林锦璇面上不带一点讶异之色，便知道自己来之前的猜测八成对了，沉吟片刻，道：“以属下之见，账本十分重要，若随意去旁人那借几个账房先生来，也怕被有心之人买通，背地里做什么手脚。”
“但若是放着不管，有着那几位继续这么每日算下去，也不太妥当。”
“故而，属下想，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边想法子培养专门负责算账一事的人，一边去一些靠谱的地方借人。”
林锦璇问道：“哪？”
宋大人笑了笑，道：“如今瑾王仍旧在苏州附近的地界上扎营，王爷军中……应当也是又账房先生的。”
顿了顿，他又轻咳一声，道：“殿下您……应该也有吧？”
林锦璇：“……”
林锦璇还真没想到，这宋大人把注意打她头上来了。
她想了想，账房先生她是有，但算账倒也不是非得要账房先生来。此前碧云就向碧玉请教过一种新的记账法子，还学了一些速算的门道，想来碧玉在这方面也是精通的。
对了，那记账法子……
林锦璇眼眸微动，却没有马上应下宋大人这话，而是道：“此事我会派人去王爷那边询问一二，但王爷未必愿意借人，这一点你应当心中有数。”
宋大人连忙拱手：“是。”
林锦璇又道：“至于我这边的人……一会儿我派人去问问，若是能抽出空闲来，就让他去督查司那边帮把手，但我这里也不能缺了人手，不然银钱上弄出乱子来也不妥当。”
宋大人连声道应该的。
“至于你说的培养人才一事，是个好法子，但也不能张口就来，具体要怎么操办，你也得写个折子上来，我且看看，若无问题，还得上报。”
林锦璇头上也有上司，这事又不是她公主府的私事，且她这边有这样的麻烦，其他几处同样刚建立起来的督查司未必就没有，也得看看其他地方是如何解决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在一些事情上，林锦璇依旧秉持着能少出风头就少出风头的原则，如果她顶头上司燕京督查司司长接纳了这个建议，再通知其他地方一起行动，那她在这件事上也有一些想法，到时候运作一番便是。
若是不采纳，她也没损失。
顶头上司是舅舅，还能大咧咧的把她的事到处说么？
宋大人闻言，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面上还是笑着说道：“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这就回去写折子。”
林锦璇淡淡应了一声，等宋大人打算走的时候，突然问道：“这事，是你一个人的想法，还是你与刘大人一起想到的？”
宋大人顿了顿，道：“刘大人这些时日忙着翻阅卷宗，委实辛苦了些，属下便也没有打扰他办公。”
意思就是，这事刘大人压根就不知道。
林锦璇挑眉，嗯了一声，让人送了宋大人离开。
不过她把事情下放到这二人手中，就是想看他们俩会不会真“打”起来，现在看来……不是分工挺明确么。一个专门查账，一个专门查卷宗。
就是不知道，刘大人那边的卷宗，会不会有类似的问题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