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秦石此刻很无语。
虽然他与如今这些同僚们相处时间严格说起来并不长,毕竟他以前因为谨慎小心不愿意卷入前任知州的那些破事里,被赶到了犄角旮旯做个摆设,连带着跟其他官员相处时间也不多。
但是吧,在崔秦石成了代知州后,与那几个同僚相处时……他觉得还行。可能是被瑾王的大开杀戒吓到了,如今这一批虽然也有小心思,但坏事真不敢干。
尤其是在瑾王又杀了个回马枪,回京没多久又回了苏州,大家就更老实了。
现在头上还有个公主压着,即便之前还有些轻看对方,事到如今不把那位当回事的人已经很少了。
钱权这种东西虽然很诱人,但前提是他们人活着不是?
但也是自这位公主来了之后,崔秦石就隐隐发现,他与那些关系“不错”的同僚之间,就开始出现问题了。
比如说现在。
明明都是一起过来的,到了跟前,一众人就都盯着他一个人。
意思很明显:你上。
崔秦石:“……”
就离谱。
但他还真推不掉,谁让他还想去掉脑袋上的代字呢?自然就要万事小心万事上心,不然抓不住这次机会,让燕京那边另外安排人来做这个知州的位置,崔秦石觉得自己后面几十年都会一直沉浸在后悔之中。
于是崔秦石上了。
于是崔秦石被林锦璇那冷冽的眼眸吓到了。
于是崔秦石跪了。
林锦璇:“……”
她这会儿心情不好,冷着一张脸,看着崔秦石就想到她交过去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摆平,好悬忍住了迁怒对方的心思,还没开口,人就先跪下了。
崔秦石这一跪,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纷纷跟着跪下了。
林锦璇:“……”
这儿离城门口不远,这个时间正是城门口繁华的时候,进出城门的人不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边的马车,这会儿又看到几个穿着官服的老爷们齐刷刷跪了一地,百姓们都有点懵。
甚至有被吓到的百姓,腿一软,啪叽跟着一起跪下了。
这下可好,周围人陆陆续续跟着全部跪下了。
林锦璇:“……”
林锦璇深深看着第一个跪下的崔秦石,心中生出怀疑:“他这是故意的?胁迫我?”
崔秦石:……我冤。
这不能怪他。
此前每次见到这位荣惠公主,不论是什么时候,对方神色都是偏温和的,甚至是温柔,从来没让崔秦石看见她冷下脸的模样。
即便是谢家那件事,崔秦石少数几次与这位殿下碰面,对方都没冷脸,甚至提及自己被刺杀一事还能笑得出来。
这种情况下,在今日看见林锦璇盛装打扮还冷着一张脸,崔秦石脑子里就是嗡的一声,下意识觉得——糟糕。
有大事发生了。
比谢家谋反还要大的事!
他完了!
然后腿一软,就跪下了。
林锦璇眉心抽了抽,看向碧玉,眼神示意。
碧玉轻轻叹口气,利落下车,叫来护卫在四周的一对亲兵,将几位大人扶了起来,又打发了周遭不明所以但很惶恐的百姓,说是一场误会。
然后,碧玉看向崔秦石,无奈道:“大人,我家主子一贯不喜欢旁人下跪,您还是不要突然行这般大的礼了。您瞧,您把百姓们都给吓坏了。”
崔秦石一脸的汗,却不敢擦,抬头去看马车上的荣惠公主,却见车帘已经放了下来,遮住了车内的情形。
他心脏怦怦跳的厉害,有些胆战心惊地问:“这个,碧玉大人……”
听到这称呼,碧玉眉眼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到底忍住了没吭声。
她是主子的属官,要称她为大人……也不是不行。
就是被一位知州这么称呼,感觉很微妙。
崔秦石接着道:“不知……是出了何事?为何殿下看着……心情不佳的样子?”
他也不敢直接问,到底什么事比造反谋逆还要严重,才能让那位一直淡然的公主殿下终于冷了脸。
碧玉没瞒他,看了看崔秦石身后几个好奇又忐忑的官员们,淡淡道:“主子收到消息,有人在附近举行活人殉葬的仪式。”
崔秦石:“……”
就这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不是崔秦石觉得这事不大,而是这种事与他想的严重程度……相差还挺大的。
但很快,他意识到什么,想到府衙里分出去处理公主送过去那些证据的人,再想到最近每天准时到府衙打开的郑家小姐,抽了口冷气。
碧玉这时又幽幽道:“崔大人是为官之人,想来也了解过本朝太祖,当初就连那位都没让人殉葬,只几位忠心那位的大人在太祖仙逝后自愿跟随,怎么到了你们苏州这儿,百姓们的规格比太祖还大了?”
崔秦石:“……这、这……”
之前林锦璇的说法是这习俗违反律例,且有失人道,让官府看着处理,尽快将这股风遏制。但府衙这边虽然知道此事确实不妥,但心里其实都想着法不责众,不好处理,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公然违背督查司传递过去的意思。
更不能直接跟荣惠公主对着干。
可他们是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加上手上还有谢家的事要处理,如今又有瑾王出征一事,也需要官府帮着调度,事情就拖了下来。
可今日,听话听音,碧玉就代表了公主的意思,她都把事情拔高到太祖那个层面了,可见其严重性。
也可见,这位殿下,已经没了耐性了。
崔秦石冷汗直冒,其他几个官员也没聋,听清了碧玉所言,一个个都开始冒虚汗。
这……
崔秦石这下没缓过气来,只觉得胸口更闷,又怕又慌,半晌才问道:“那,殿下这是要……”
碧玉将众人神色变化收进眼底,闻言唇角勾了勾。
她缓缓道:“具体情况如何,还未弄清楚。我家主子自然是要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出活人殉葬的法子。”
“对了,听说被钉进棺椁的,还是一位姑娘。”
崔秦石脑仁开始突突突的疼。
他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蠢货,才能弄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林锦璇的声音幽幽穿过车帘,落入崔秦石的耳中。
“若查出主使,崔大人,本宫此次要见点血才行,您不会阻止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