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璇发现,好像总是有人觉得,她没有脾气,好拿捏。
刚来苏州时就是如此,如今到了这个村子,一个老妇人竟然也如此。
这让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侧头问碧玉:“我看着,就脾气这么好?”
碧玉闻言,顿了顿,才笑着道:“您大度仁慈,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自然便会觉得您好欺负,想要蹬鼻子上脸了。”
这话,指的就是那个老妇人。
林锦璇:“呵。”
想想宣连瑾,再想想自己,林锦璇觉得,或许自己维持那张温柔面具,走错路了。
她就该学瑾王那般行事,只要掌握一个度,不会惹皇帝厌恶,谁敢轻易招惹她?
不过,这时候意识到这一点,也不迟。
林锦璇冷冷道:“若再有人妄言,就地处决。”
老妇人说的乡话,她听不懂。
但没关系,她说的官话,大家都听得懂。
声音落下,一片寂静。
之后大抵是真怕自己因此丢了命,大家都老实了。
林锦璇心中冷嗤,她倒也猜得出来,一开始那些人无非就打着她是女子,面皮薄,让老弱妇孺来闹,兴许事情就过去了。
林锦璇不想看着众人抓人,转身回了马车,刚坐下,手边郑滟蝶就递过来一杯热茶。
一抬眼,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语气崇拜:“您真厉害。”
林锦璇:“嗯?”
郑滟蝶:“我之前与姐姐四处躲藏的时候,偶然见过一回。那是一户寡妇带着儿子一起过活,儿子喝醉酒失手杀人,官兵上门抓人,那寡母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撒泼打滚哭穷卖惨,甚至当街就要脱衣服说那官兵非礼她,把官兵逼的退出了二里地。”
“不过第二日,官兵带了几个婆子去,先将那老妇人摁住了,才抓走那儿子去审问。”
林锦璇闻言,眉心直跳:“怎么,这边百姓都不怕官兵的?”
要在北方那一片地方,官兵上门,别说是撒泼打滚了,很多时候百姓们吭都不吭一声。平日里再泼辣的女子,到了官兵面前,也要收敛几分。
郑滟蝶眨眨眼,片刻后才道:“殿下,民女当时年岁不大,也不明白。”
林锦璇:“……”
也是。
郑滟蝶如今年岁也不大呢。
这时外面又闹出了一些动静,林锦璇坐着没动,郑滟蝶却忍不住,试探性地往外探身,又回头看林锦璇。见她没阻止,郑滟蝶便干脆掀开帘子下车看热闹去了。
碧玉在一旁,摆弄了一下车角盛饭冰块的盆子,然后问林锦璇:“主子,真要把全部人抓起来,动静可不小。”
林锦璇:“我知道。”
碧玉便不再多言。
过了会儿,郑滟蝶上来,对林锦璇道:“是几个村民,拿着锄头斧子要跟官兵们打,我隐约听到他们说殿下您肯定不敢真杀了他们。”
林锦璇冷笑,看向碧玉。
碧玉起身,微微屈膝,并未多说什么,便下了车。
郑滟蝶疑惑:“殿下?碧玉姑娘去做什么?”
林锦璇还未开口,隔着车厢,车外的一声惨叫穿透进来,直直落入二人耳膜。
郑滟蝶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吓得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怎、怎么了?”
说着,又要下车。
林锦璇:“先别下去。”
郑滟蝶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林锦璇的话。
过了片刻,碧玉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主子,奴婢不小心弄断了几人的手,可能得派人再请个擅长外伤的大夫来。”
郑滟蝶:……?
林锦璇眼里闪过笑意,语气平和:“去吧。”
郑滟蝶缓缓看向林锦璇。
林锦璇端起面前小几上放着的花茶,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神色从容:“只是不小心伤了人,我也派人给他们医治了,不妨事。”
她还没杀人呢。
但也只是暂时的。
等所有人都抓起来,林锦璇也没有转移阵地,直接让人把村子围起来,挑了村子的一处祠堂,让督查司的人去一旁歇息,让安统领的人出来审问。
事情是督查司发现的,按照目前督查司的规矩,应该先将事情移交到官府那边处理,督查司只有从旁监督协理的权利。
但这时候林锦璇让公主府的人来处理,那便是直接由公主府接手,算起来就不是督查司没按规矩来。
再者,她走之前,还跟官府那边打了招呼。
这一审,就直接审到了入夜。
林锦璇未开口,只是听着,但这些人一日未进食,她也跟着没吃东西,只喝了些茶水。
实在是没胃口。
要殉葬的姑娘是目前说是从湘州那边拐卖过来的,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差一年才及笄。民间十三四岁嫁人的也不少,百姓家中需要劳动力,而劳动力就得靠生,早点嫁人就能早点生孩子,这是普遍认知。
但这姑娘被拐卖过来,如果是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那都算好的了,对比那些直接卖进一些烟柳之地的而言,农户家的童养媳好歹身份干净呢。
可惜,她却是被卖过来,嫁给一个死人的。
也就是冥婚。
冥婚的方式不止一种,但也不是每一种都要死人。
一种是男女双方都已经去世,双方家长拿了生辰八字找人去算,合上之后双方按照规矩办一场婚事,将二人葬在一起,这便是成了,二人在地下便是夫妻。
一种是一方死一方活,以公鸡代替男方,与女方拜堂,女方自此进入男方家中做寡妇。这一种人还活着,但不能出门,不能见外男。
还一种,一方死一方活,活人嫁给死人,跟着一起下葬,也就是殉葬。
拜堂当日直接入葬,红白喜事一起办。
如今这姑娘遭遇的就是最后一种。
值得一提的是,买下姑娘的那户人家说,这姑娘花了他们五两银子。
而提出活人殉葬的,是男方的奶奶,也是之前那个直接对着林锦璇开骂的老妇人。
林锦璇:“……”
她冷笑一声,看了眼外间黑沉下来的天色,红唇轻启:“殉葬乃僭越之举,冒犯先祖,杀之。”
她说要见血,就一定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