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如此诛心的言论,林锦璇饮茶的动作顿住,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宣连瑾似乎并不意外她会有如此反应,神色平静道:“风声刚起的时候,本王就注意到了。不过当时那些人做的隐蔽,暂时还不能摸清楚是谁在背后做推手。原本是想看看此事是否也与楚王那边的人有关,结果……”
林锦璇缓缓放下手中茶盏,缓声道:“结果后面发现朝中那些官员也闻声而动,对吗?”
宣连瑾闻言,微微颔首。
林锦璇沉默片刻,转头看向窗外,却见那沉默了一整个冬日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新芽,此刻随着风轻轻摇曳着,脆弱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落,但她知道,那酝酿了整个冬日才冒出的新芽,看着小小一点,实际上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坚韧、生机勃勃。
她静静看着那一点嫩绿的新芽,轻声道:“此事,王爷已经与陛下说过了?”
宣连瑾:“……嗯。”
林锦璇转过头来,清透双眸静静注视着他,声音不急不缓:“王爷不妨与我直说,陛下……是个什么反应?”
宣连瑾静静与她对视,蓦然,他低头轻笑出声,那笑声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无奈,和一丝叫人难以察觉的宠溺。
林锦璇静静看着他,见此,眼眸中波光潋滟,像是想到了什么,肩膀微不可察的松了松。
果然,下一瞬就听宣连瑾道:“这些言语,忽悠那些不懂内情的人也就罢了,皇兄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轻信了这些明晃晃的挑拨之语?”
林锦璇语气平静:“这是一出阳谋。幕后之人未必就真的觉得我、我父亲、我舅舅有那种心思,也未必就真觉得放出这样的风声,就能叫我们这些人被陛下厌弃。”
“但此种言语,若是在民间传开,未必不会让一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信了他们的话,将闽侯府、国公府与陛下摆在了对立面上,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时间长了可就未必了。”
“而在陛下这边,现在陛下或许不会相信他们说的那些,但以后呢?同样的话,说一次,可能不信;说两次,陛下依旧不信……可若是有人每日每月每年都说出类似的话,时间长了,谁知道陛下会不会就……”
宣连瑾打断她:“娇娇。”
林锦璇:“……”
宣连瑾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无奈:“虽然府中上下都是我的人,但有些话,你还是少说为好。”
说着,他顿了顿,道:“也不必用这样的方式试探我,你既然成了我的王妃,我的妻子,那就如我当初说的那样,只要你不做那奸臣佞臣,不做那通敌叛国、谋逆造反的事,我都可以支持你。”
林锦璇闻言,桌下的手无声握紧。
她眼睫颤动,良久,才道:“那,王爷今日与我说这件事,便没有试探我的意思么?”
宣连瑾果断道:“没有。”
林锦璇一怔。
宣连瑾看着她,道:“皇兄不曾因此而怀疑过闽侯府与国公府的忠心,而我也从不觉得你有这方面的野心。”
林锦璇:“……为什么?”
宣连瑾静静看着她,片刻后,缓声道:“你若真有那心思,早几年,闽侯府就不会拒绝太子妃之位。”
林锦璇闻言,没料到还会提起这件事,随后她便道:“许是我这两年又变了心思。”
宣连瑾无奈道:“那你就不会选择我,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想入太子东宫,并非难事。”
林锦璇又道:“兴许是我觉得太子不行,想要利用王爷……”
宣连瑾道:“娇娇。”
林锦璇顿住。
宣连瑾:“你不必如此,你父亲此前说退就退,已经足以向皇兄表明他的态度。而且,若非如今朝中能让皇兄满意的人还是少了些,陈国公原本也想退下来,给国公府那几个年轻人腾位置出来,是皇兄不愿意,将人留下来了。”
“岳父也就是跑的太过干脆,也太快了,皇兄当时并未想那么多,最近还在想怎么把岳父再拉回去帮他做事,只岳父执意不肯,说是要回家照顾小儿子,带小孙子。这种情况下,外面那些人说闽侯府想改朝换代,皇兄怎么可能信。”
真要有那种心思,怎么可能放着到手的权利不要,反而跑的比谁都快,生怕自己被当黄牛一样使了。
说着,宣连瑾顿了顿,面上露出几丝疑惑:“说来,自去年起,岳父好像看着跟以前就不太一样了。一开始倒是不明显,时间长了,好像越来越……平和了。”
林锦璇:“……”
宣连瑾这本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林锦璇却在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己给母亲送过去的安神符。
她脑子里突然有种诡异的预感——父亲……好像自父亲与母亲一块儿到苏州陪她后,父亲身上的气场确实是一日一日的平和下来,对朝堂上的事兴趣也逐渐减少,到了回京的时候,也不是很有兴致 的样子。
应该、应该不是因为她为了让母亲睡的好而送去的安神符引起的吧?
按理来说,那安神符是给侯夫人用的,应该影响不到闽侯爷才对。
可……如今的闽侯爷几乎夜夜都睡在侯夫人那儿,夫妻二人同床共枕,谁知道是不是因此让那安神符间接对闽侯爷起了作用?
宣连瑾还说了一句:“前段时间与岳父聊了一场,感觉岳父有那么一点清静无为的意思了。”
他顿了顿,竟是有几分犹豫,然后才问林锦璇:“岳父应该没有修道的想法吧?”
林锦璇:“……”
林锦璇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回侯府一趟。”
宣连瑾身形一顿,起身道:“怎么了?”
林锦璇:“王爷不必管我。若今日来得及,我晚上会回来的;若来不及,今晚便现在侯府住下了。至于王爷说的那些传言,若王爷想借机试探一些人,就按王爷的意思处理便是。只要陛下信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抬步匆匆离去。
宣连瑾走了两步,到底没追,目送她的背影,看着那翻飞的衣袂转瞬消失在视野,眉头微微皱起。
半晌,他低声念了一句:“难不成闽侯真有那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