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青龙寨格外热闹。
丢了一个小孩,又丢了一个女人,整个寨子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那伙山贼追着扶姜和魏玄到了青龙寨北面的山坳里,便把二人跟丢了。四下找不到他们,有人便准备往山坳进去,却被同伴拦住。
“你傻了?他们怎么可能躲到狼坑里?”
“那倒也是,不过这两人是会飞天遁地吗,就这么不见了?”
“肯定是躲到其他地方去了,咱们赶紧找!”
他们来了又走,仿佛唯恐避此地不及。
但若他们抬头,便能看见那粗壮茂密的树上,正藏匿着两道紧紧贴合的身影。
扶姜踩着枝桠,而魏玄在她身前,一手紧紧环着她的腰,一手撑着树干,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灼热的呼吸交缠着,轻薄的衣衫挡不住滚烫的温度,魏玄垂眸,便撞入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如深山秋潭,美得动人心魄。
“看够了吗?”
冷冷淡淡的声音把魏玄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满脸通红却还故作镇定。
“谁看你了?”
扶姜呵呵,踹了踹他的小腿,“还不赶紧下去?”
二人一前一后从树上跃下,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魏玄道:“我在青龙寨见到了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
“别废话,快说。”
“是魏澜!”魏玄道,“冯义是被魏澜劫走的,作为交换,冯义带他来找桑柘。”
扶姜眯起了眸,“果然,容骞一死,魏澜就跟钟离越勾搭成奸了。”
岁炎在北,云州在南,魏澜避开了耳目,偷偷潜入云州,想必是为了找到桑柘,以此作为与钟离越交易的筹码。
魏玄:“那个桑柘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能让这么多人争来抢去?”
他想问的是,桑柘是有多重要,能让扶姜不惜亲自跑这一趟。
扶姜也没再隐瞒下去。
“六年前,北蛮族进犯大晟,***容姜带兵御敌,却在雁留山遇袭。不止容姜,她手下的五千怀安军也惨死荒野。所有人都说是北蛮族害死了容姜,实际上幕后黑手是钟离越。他和北蛮族勾结,故意制造了这场战争,亲手策划了容姜和怀安军的悲剧。”
扶姜面色平静,“钟离越为了守住秘密,派遣容骞灭了北蛮族。只是容骞留了个心眼,把桑柘藏了起来,估计是为了将来能以此威胁钟离越。桑柘是北蛮族最后的血脉,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有他在,当年的真相就能公之于众。”
魏玄瞳孔一震,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在此刻才有了思绪。
“所以,你跟钟离越作对,你跑到云州找桑柘,都是为了替容姜和怀安军翻案?”
魏玄下意识地想问她,她跟容姜或者怀安军到底什么关系,才能如此不顾性命地为他们奔波。
但见扶姜失神地望着北方,眉眼间凝着淡淡的哀伤,魏玄又觉得自己的问题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难得认真道:“我会帮你把他找出来的!”
扶姜收回思绪,久久看着他,忽然嗤笑一声,嗓音慵懒:“就算你帮我把他找回来,我也不会放你自由的。”
魏玄:“……”
这小混蛋还真是会破坏气氛。
正想说什么,魏玄忽然闻到了一股腥臊味,眉头紧紧皱起。
“我们得赶紧走。”
扶姜不解,“怎么了?”
魏玄浑身紧绷着,“这儿有野兽,而且数量还不少!”
扶姜想起方才那群山贼的话,估计就是他们说的狼坑了。
她也没打算久待,就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她也得尽快出去,把桑柘找回来。
两人正欲离开,林间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黑暗之中,一抹黑影摇摇晃晃地向他们逼近。
扶姜和魏玄即刻亮出了兵器,气势凛然,警惕地盯着那似人非人的东西。
月光流泻在山林之中,随着脚步声的逼近,那东西的面貌也逐渐清晰。
是一个人。
或者说,是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的秦晏。
他身上的盔甲被撕烂了,肩上,胸前,腹部,都有大片大片的血迹。有些地方竟是被生生咬下了一块肉,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惨白的脸沾着血污,一双猩红的眸子已失了光彩,几近崩溃的边缘。
他饮血食肉,手握断剑,厮杀了几天几夜才从狼坑里逃出来。乍闻人声,本以为是青龙寨那群恶贼,已经脱力的他,甚至做好了等死的准备,万万没想到一抬头,便看见了扶姜和魏玄。
秦晏失神地呢喃,“我果然是已经死了吗?要不然怎么会看见殿下?”
“我大老远跑来救你,你这是在咒我死吗?”
这熟悉的声音,这冷冷淡淡便能把人堵得心肌梗塞的语调,让秦晏的头脑瞬间清明。
热泪从干涩的眼眶中滚出来,秦晏彻底撑不住了,身躯一晃,直接跪倒在地。
扶姜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待触碰到他那身皮肉时,才发现他伤得到底有多重。
魏玄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赞叹道:“伤成这样都没死,秦二公子好体魄。”
秦晏:“……”
我谢谢你!
扶姜蹙眉:“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云州都在传你贪功好进,带兵突袭青龙寨失败,和一百多名士兵惨死山中。”
快要昏过去的秦晏骤然激动起来,浑身都在颤抖,双眸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的!是裘安,他和青龙寨有勾结,给我设下了圈套……”
扶姜面色一冷,“你确定?”
秦晏咬牙切齿:“那日我被带到青龙寨,亲眼看见了裘安和那群山匪开怀畅饮。”
“嗷呜!”
林间突然响起了几声狼嚎,密林深处声音悉索。月色之下,一匹满身是伤的灰狼从林间钻出,满口利牙,流着涎水。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狼冒出来,他们包围了起来。
魏玄即刻站起身,面色寒厉,双眸泛着猩红的光,凶悍的气势丝毫不输狼群。背脊稍稍弓起,蓄势待发,宛若劈山填海的利斧,与那群野兽僵持着,双方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野兽的直觉令狼群明显感受到了压迫,魏玄身上沾了不少自己同类的气息,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令它们战栗。
方才还凶煞狠戾的狼群,此刻乖巧地匍匐在地,如此卑微弱小的姿态,惊掉了秦晏的下巴。
扶姜眸光微闪,轻笑一声,道:“秦晏,想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