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里出来,夜空沉得不见一丝光亮。公主府内几点暗烛,在风中忽明忽灭。
两名侍卫抬着一具尸体走出,白布被风掀起,露出了随蕊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正盯着钟离越的方向,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血腥味令钟离越不适地蹙眉,他走了几步,扶着廊柱掩唇低咳,抬起的眸子,泛着阴冷的寒气。
青和低声问:“那女子的话,大人相信?”
“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青和面色复杂,“属下还是难以想象,若西梁殿下当真是女子,那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
“西梁国送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我不在乎。但是那女子的话,却给我提了个醒。”钟离越声音沉冷,“这段时日,我们一直在找的那名女子,你说,会不会就是扶姜?”
青和大惊,“这、这怎么可能?”
“你别忘了,她跟谢玉琅关系匪浅,而且秦淮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这么一想,很多被他忽略的细枝末节都开始串联了起来。
荣正鸣死的那一晚,十四娘逃入猎场之时,还有寒云山上,容骞死的时候,以及前晚在眠花楼,扶姜与那名神秘女子几乎是前后出现……
钟离越越想越心惊。
为何往日他从未把二人联系起来?
如果扶姜就是那名神秘女子,那么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青和还是不明白,“西梁殿下有什么理由与大人作对?”
“这个,就得问问她自己了。”
钟离越眯了眯眸,偏头问:“若我没记错,大皇子的满月宴就在后天吧?”
青和点头,“荣氏虽然倒了,但荣贵人靠着诞下皇嗣,如今也晋升为嫔,皇上打算在大皇子的满月宴上一同操办晋位礼。”
“各府的请帖送出去了吗?”
“送了。”青和顿了一下,又道,“西梁殿下那边,应该也收到了。”
钟离越无声勾唇:“很好,扶姜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一日便可见分晓。”
天光初明,魏玄于辰时睁眼,脑子还没清醒,昨晚幕幕便涌了上来。
迷糊的眼眸瞬间圆瞪,他猛地扭头,看着身侧近在咫尺的扶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她侧卧着,头发凌乱地散开,闭着双眸,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雪润的脸颊压出了几道浅浅的红痕,细白的脖颈下风光隐隐,搭在被褥上的手不安地攥着,睡意正浓。
魏玄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扶姜的床上睡了一整晚而没有被踹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挪,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准备越过扶姜,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是在他快要溜出去之时,跪在褥子上的膝盖忽然一滑,魏玄一个踉跄,压在了扶姜上方。
她倏忽睁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因受惊吓而瞪圆的眸子,凌厉的凶光被水雾柔化了几分,就像是被惹恼的猫儿,看着凶悍,却是毫无杀伤力。
魏玄轻轻眨了眨眼,故作淡定道:“早。”
扶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沙哑的嗓音压抑着怒火。
“还不滚下去?”
魏玄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之时,正好阿笙推门进来,被这一幕吓得扔了手里的铁盆。
“咋啦阿笙?”
叮呤咣啷的声音引来了十二和晓寒生,三人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地盯着那姿势诡异而暧昧的魏玄和扶姜。
还是晓寒生最快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十二和阿笙的嘴巴,强硬地把二人拖了出去,末了还留下一句欲盖弥彰的话。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魏玄眉尾稍扬,正得意着,忽然察觉到了一阵杀气。
扶姜阴恻恻道:“魏小狗,你是故意的吧?”
魏玄慢吞吞地爬起来,一本正经道:“怎么可能?”
扶姜呵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抬脚一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夹杂着几声低沉的怒骂。
院子里,容幸已经练完了一轮剑,担忧地看了一眼扶姜的屋子。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桑柘坐在石椅上,抱着剑打着呵欠,不以为意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饭桌上,容幸端着碗,看看愁容满面的阿笙和贼眉鼠眼的十二,再看看一脸淡定的扶姜和鼻青脸肿的魏玄,眉头皱得紧紧的。
虽有疑惑,他还是闭紧了嘴,没有多问一句。
晓寒生匆匆从外面走入,面色凝重:“殿下确定昨夜随蕊夜袭?我找遍了侯府,并未看见她的尸体。”
随蕊?
容幸一惊,扭头看向扶姜。
“不可能。”扶姜语气笃定,“昨夜我明明解决了她,尸体就在院子西南侧。”
魏玄也跟着点头,他虽然醉了,但还不至于断片。
晓寒生:“随蕊修习邪功,有什么保命的本领也不好说。”
扶姜眸色微沉,“她知道我的身份。”
随蕊能找到这里来,怕是早就盯上了他们了。若是她将自己的身份透漏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晓寒生也有此顾虑,当即准备出去寻一下随蕊的踪迹。
只是没多久,他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随蕊死了,尸体就在大理寺。”
扶姜蹙眉,“怎么回事?”
“听说是大理寺的人今晨在侯府附近发现的,他们怀疑随蕊就是最近那个闹得人心惶惶的艳鬼凶手,就把尸体带去了大理寺。”
“等等。”扶姜问,“大理寺的人,为何还会在侯府外?”
顾宁知那家伙,该不会还派人“盯”着她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晓寒生前脚刚回来,外头就有人禀报,顾宁知来了。
扶姜捏着眉心,无奈道:“赶紧让十二和桑柘他们避着点,别被顾宁知看见了。”
晓寒生失笑,“殿下放心吧,一听顾大人来了,他们早就跑没影了。”
十二早就被顾宁知认出来了,虽然没有证据,顾宁知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被大理寺盯着也麻烦。
桑柘的身份更敏感了,他的样貌异于大晟人,顾宁知势必会追问他的来历,扶姜暂时还没想好要如何瞎编。
想到了什么,她忽然问:“容幸呢?”
晓寒生猛地一拍额头,“遭了,他方才说要帮阿笙打扫前院!”
扶姜脸色一变,如一阵疾风一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