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姜最后还是拗不过谢玉琅,在温槿再三保证他已无大碍后,才让沈焰带他回皇宫地牢。
***府一下子就空了下来,但容姜也没空悲春伤秋,一边暗中筹备兵马,一边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花朝佳节。
容祁忽然下令大办花朝节,向天请命,为民祈福,如此盛事,不止皇宫,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似乎也冲淡了战乱带来的恐慌。
一大清早,容姜便携苏小织和十四娘等人前往皇宫,却被宫人拦在了三清殿外。
“这是何意?”
“***恕罪,花朝佳节前斋戒三日,所有侍卫仆人均不可随行。”
苏小织不满,“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姜姐姐得独自一人被关在里面三日?那多危险啊!”
“姑娘慎言!”那宫人惶恐道,“这是皇宫,***千金贵体,福泽深厚,怎么可能有危险?”
“谁知道呢?”苏小织口无遮拦,“好端端的搞什么斋戒,还不许人跟着,这是谁定的规矩?”
“斋戒,沐浴,焚香,祷告,乃是祭祀前的准备,以示虔诚之意,自然需要清心宁神,不能贪图享乐。”
一袭白衣的琴无相走了出来,如雪般的长发半绾半散,端正地戴着金冠,俊雅中又添几分神性,温和的声线亦难免悲悯。
“琴无相?”苏小织惊愕,“你怎么在这儿?”
那名宫人一脸怀疑,“姑娘认识无相法师?”
“我……”
苏小织刚要开口,袖子却被晓寒生拽了一下,硬生生转了话锋。
“我当然认识了!大名鼎鼎的无相法师,在关外可出名了,真没想到,你们皇上还能把他请来。”
宫人脸上浮现了几分傲气:“皇上贵为天子,请无相法师前来主持祭祀之礼,那也是无相法师的殊荣。”
还殊荣。
苏小织暗暗呵了一声,视线冷不丁跟墨阳对上,二人同时瞪了对方一眼,又相看两厌地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无相法师。”容姜却笑道,“无相法师道行深厚,若有您来主持花朝祭祀,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琴无相态度疏离,仿佛跟容姜不熟一样。
“***宅心仁厚,千金之躯,却能为天下黎民受斋戒之苦,实属难得。”
容姜扯了扯嘴角,“既然如此,十四娘,你们便先回去吧,三日后再来接我就是。”
容姜随着宫人进了三清殿,与琴无相擦肩而过之时,二人的衣袖短暂地相交,又被风吹散开来。
三清殿内,端着托盘的宫女站成一排,齐刷刷地向容姜行礼。
“还请殿下除去外衣首饰,入净池沐浴。”
容姜眸光微闪,倒也没有拒绝,张开了双臂,任由她们解了自己的衣袍,摘了身上所有的首饰,包括牵丝。
衣裙被整整齐齐地叠起,那些首饰也被放置着托盘,由宫女带了出去。
容姜于净池内沐浴片刻,才换上了素色的衣裙,被领到了三清殿正殿,容祁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皇上来得挺早的。”
“大晟内乱四起,朕身为皇帝,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自然不能懈怠。”
容祁盘腿坐于蒲团上,同样是一身素衣,不戴发冠,不配金玉,倒是少了几分距离感,乍眼看去,也不过是个弱冠少年。
“说的也是,如今容氏就剩你我姐弟二人,自然得撑起这万里江山。”
容姜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燃香,姿态闲散,同样是褪去了一身戾气,气息温和得让容祁都有片刻的恍惚。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盘腿静坐,闭目养神。
不过片刻,大概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容祁率先开口道:“听闻阿姐把谢玉琅送回了地牢。”
容姜闭着眼:“这不是皇上想要的吗?”
“朕想要什么,阿姐心知肚明。”
“阿祁这是在向我许愿吗?”
“当年阿姐去世后,朕就不再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愿望了。”
比起许愿,他更愿意相信自己。
“好巧,我也是。”
容祈忍不住睁眼,却发现容姜正盯着他,眉眼含笑,却令人背脊发凉。
一股被看穿的感觉席卷全身,让容祈生出了几分恼火。
“阿姐看朕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你五岁那年许的愿望。”
容祈无声冷笑,“你也说了是五岁那年,朕早忘了。”
“可我没忘。”容姜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道,“那时候我们还在谢府,你因为嗜甜掉了几颗牙。适逢你的生辰,你吵着要吃糖葫芦,我不许,那晚你便对着月亮哭着许愿,说等你长大了,想要有吃不完的糖葫芦。”
容祈面露羞赧,还要故作冷漠:“有这回事吗?朕早就不记得了。”
容姜微微一笑:“你忘了也是正常,毕竟这么多年来,你从来没吵过要吃糖葫芦了。”
他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袖子,面色紧绷,语气更是生硬。
“阿姐说那些无关紧要的陈年往事,到底是何用意?”
真是笑话,他们都斗了这么多年了,都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容姜莫不是还妄图打感情牌,来缓和这糟糕透顶的血亲关系?
容姜轻轻啧了一声,“你听不出来吗?我是在怀念从前那个软糯可爱的弟弟啊!”
容祈冷冷一笑,“可惜,他已经死了。”
“是啊。”容姜喃喃道,“他已经死了。”
“……”
明明心里对容姜充满了恨意,可此刻容祈还是因为她这句话而心神恍惚。
“噗嗤!”
一声笑意打破了殿内的沉默,也驱散了容祈那一丝微妙的情绪。他抬眼,便撞入容姜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阿祈在想什么?该不会你也想念从前的你吧?”
意识到自己被容姜耍了,容祈勃然大怒。
“一派胡言!”他蓦然站起,低喝道,“朕看阿姐是被这香熏糊涂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朕就是朕,朕又何须怀念过去?”
他甩袖离去,也错过了容姜那一声低语。
“可惜,我说的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