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风话音刚落,只觉得脖颈处的刀锋往皮肉里更近了一分,仿佛下一刻便要割破他的喉管。
他面色不改,只眼神冰冷地盯着墨锦川,等他开口。
墨锦川嘴唇动了动,声音没什么温度唤了声:“暗三。”
暗三立即收了剑,快速跳下马车,赶在林庭风质问前开口道:“属下知错。”
墨锦川神色淡淡,“自去领罚。”
至于罚什么,如何罚,却是没说。
摆明了要包庇。
林庭风知道他一向护短,可今日被一个区区暗卫如此对待,他怎能咽下这口气,冷喝道:“站住!”
暗三闻言,却是连脚步都不曾停顿。
除了主子的吩咐外,她只听大哥和宋姑娘的。
前两个救了她一条命,将她养大,教她识文习武以及为人之本。
后者,是主子放在心尖尖上,且待他们一视同仁,是众多贵人中唯一将她当做小姑娘对待的人。
他姓林的凭什么?
凭他脸大?
还是凭他厚颜无耻行为下作?
看着暗三那孤傲的背影,林庭风眼底杀意渐浓,阴沉着脸道:“如此不将王爷放在眼里的贱奴,不如杀了干净,省得哪一日不知死活爬到王爷头上去。
王爷既狠不下心,便由末将来为王爷分忧!”
他一把抽出腰上挂着的佩剑,便要朝着暗三刺去。
“住手!”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墨锦川脸色冷沉问:“本王的人,何时轮得到林将军管教?”
林庭风:“王爷留这种祸害在身边,早晚……”
“那也是本王的事。”
墨锦川打断他,一向没什么温度的眼底染了愠色,冷冷问:“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糊涂到需要林将军教着做事?”
林庭风愤愤的收了剑,眼神不甘道:“末将不敢。”
墨锦川敛了怒色,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林将军最好是不敢。”
否则,以他的身份,想要弄死一个三品将军多的是办法。
甚至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这一点,林庭风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明白自己触及到了他的逆鳞,林庭风就算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压下火气赔罪。
他行了个礼,恭敬道:“方才是臣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还请锦王殿下降罪。”
墨锦川:“本王倒也没那么锱铢必较。”
明知他在讽刺他气量小,没有容人之量,林庭风却也只能装糊涂当做听不懂。
谁让人家命好,投胎到皇家,一出生便凌驾于千万人之上。
又偏偏刚出生时便没了娘,得到宣德帝的垂怜,自小养在身边。
但凡早两年,尚在微末时还不曾登上九五之尊的陛下,满心满眼都是那位青梅竹马的淑妃,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酒后乱性这种荒唐事。
哪怕再往后推个两年,陛下广开后宫,无数个世家贵女入主后宫争奇斗艳,一个生母只是区区宫女的孩子,有没有命睁开眼见到这个世界都是两说。
诗涵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些人的命,当真是好到令人嫉妒。
嫉妒到哪怕夜半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他从云端拉至谷底,再狠狠碾入地狱,好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见时候差不多,德海这才姗姗来迟,脸上带着不咸不淡的笑道:“王爷,这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呢,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墨锦川下巴微点,余光不经意扫过宋言汐的脸,转身上了马车。
注意到林庭风脖子上的细小伤口,德海“呀”了一声,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他道:“将军怎的受伤了,快擦擦。”
他呵斥一旁的随从,“一群废物东西,你们是如何照顾的林将军?
将军可是此次边城大捷的功臣,在战场上都不见伤到点皮,临到家门口反倒受了伤,让陛下瞧见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暗讽。
几名内侍噗通一声跪下,齐齐道:“奴才知错,德公公息怒!”
德海冷哼一声,“求咱家做什么,去求林将军。”
几名内侍又赶忙朝着林庭风磕头,简单几个动作,顿时惊得他一身冷汗。
他赶忙弯腰将人一一扶起,解释道:“德公公不必紧张,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战场上常有的事。
此次本将重伤被困翠鸣山时,若非夫人冒险相救,今日怕是也不能站在这里同公公说话。”
德海的脸色仍不好看,“将军不必替这些贱骨头说话,他们呐,这一天不抽就皮痒得慌。”
几人连连应是,作势又要给他跪下。
宫中哪怕是负责刷恭桶的最末流太监,平日里需要跪拜的也只有宣德帝和各宫的妃嫔以及公主王爷之类的皇亲。
至于朝臣,即便是官至一品见了面也只是依着规矩行礼而不跪。
林庭风便是再拎不清,也知此事严重。
他赶忙扶住两人,看向德海道:“本将的伤当真不要紧,公公快些让他们起来吧。”
德海面带为难,“可将军的伤在脖子上,如此明显,若是到了陛下面前,咱家怕是无法交代。”
听明白他的弦外音,林庭风忙道:“若是陛下问起,本将便说练剑时不小心划伤的。”
“这……怕是陛下不肯信啊。”
“有公公做佐证,陛下定然不会起疑。”
德海仍是犹疑,随即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妥。”
林庭风急了,“如何不妥?”
德海看了眼四下,压低声音道:“林将军此言,可是欺君啊!”
林庭风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不免回过味来。
德海这个老东西,这是故意在给他设套呢!
仅凭刚才他那句“欺君之言”,他便可以到陛下面前告他一笔。
陛下虽不至于为着这么一句话大动干戈,对他心生不满却是少不了的。
被他记挂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德海将帕子放到林庭风掌心,皮笑肉不笑道:“瞧林将军,把这话当真了不是?
咱家不过是同你说笑两句罢了,还不至于嘴碎到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他既不想让陛下知道,却又故意出言敲打,难不成是对墨锦川有回护之意?
是了,他这么多年一直伺候在陛下身边,也算是看着锦王长大的,心中有所偏私是常理。
可若是德海选择站在锦王这边,局势于他们而言,就不算有利了。
林庭风攥紧了手中帕子,远远看了眼城墙方向,翻身上马。
待他与后头的马车拉开些距离,黄丰打马跟了上来,压低声音问:“将军,可需要属下动手?”
他说着,以手为刃做了个斩草除根的动作。
林庭风沉着脸道:“不必了。”
话音刚落,他就瞥见不远处的官道上有人纵马疾驰而来,马背上一起一伏的身影瞧着格外眼熟。
他心头涌出一股不好的感觉,攥紧缰绳道:“走,迎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