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微从棋局里抬起头,神色莫名:“我记得我给你算过。”
“那就换个人算。”岑遥栖淡定道。
他在心里连连叹气,这真是一时昏了头,按照原书,两人都不知道认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没算过。
失算,失算。
岑遥栖垂眸端起桌上已经放冷的茶水,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目光。
凉茶甫一入喉,岑遥栖顿时冷静不少,心中猛然涌起的火焰又叫他灭了个七七八八。
道微虽厉害,可到底不能脱离原文的设定,他还是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予在他身上。
道微只低头皱着长长的眉毛观察着棋局,大有一副把这玉石做的棋盘盯穿的架势。
“胜负已分,别白费力气了。”岑遥栖一把将棋盘推到旁边。
道微无奈,只能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三枚铜板,修长的手指将它们灵活地盘在手中:“你这是让我给你那徒弟算的?”
岑遥栖没有和他促膝长谈的意思,轻轻颔首,默默拿谢凌衣做借口。
想来这人也不会介意,他便毫无心理负担。
他知道道微的习惯,主动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给他。
道微听完双手合十,将铜板抛于半空,不消半刻,铜板纷纷叮铃啷当地落在桌面。
铜钱一正两反,岑遥栖看着他食指蘸着茶水,在桌面的一角落下两笔,不像是一点,反倒是更像两个顿号。
他还欲凑上前看个清楚,道微修长苍白的手指在桌面一抹,重新将三枚铜板置于掌中,依照方才的方法前前后后共摇了六次,每次得到铜钱的结果,他都在方才写下的地方又落下几笔。
全部摇完后,道微看着他写下的卦象沉思,岑遥栖也跟着仔细看,但他对易经八卦什么的一窍不通,只能满头雾水地盯着道微的动作。
道微抬头的时候,正了神色,迎着他眼里的几分殷切,沉声道:“无妄卦。”
岑遥栖脸色微沉,他虽看不懂卦象,但好歹听得懂好赖话,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什么好的卦象。
“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拔高万不能。”道微声音还在继续。
岑遥栖越听越心惊,什么意思?难道意在告诉他,命运早就写好,他再如何奋力也不过水中捞月,大梦一场空。
他脸上不知道何时变得苍白,和道微坐在一处,一眼望过去,不知道谁才是琉璃做的身子。
道微觉察到他反应,不着痕迹地放轻了嗓音,为他讲解卦象:“这卦是异卦相叠,下震上乾。乾为天为刚为键,震为雷为刚为动,动而健,刚阳盛。唯循纯正,不可妄行。”
一大堆专业术语,岑遥栖听得心不在焉,直到道微开始使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语。
“简而言之,这命格可是百年难遇的凤凰命。”
岑遥栖听到这里,眼眸微动:“凤凰命?指的什么?莫非命中注定有大作为。”
凤凰乃是神兽,自古以来便是祥瑞,他只觉心中一阵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在他希冀的目光下,道微只淡淡摇头:“非也,重明,你难道忘记此乃下下卦了吗?”
岑遥栖的心脏一瞬间沉入谷底。
“你也不必过于忧心,无妄卦也不是全然无解,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道微宽慰道。
岑遥栖颔首,唇角半勾,却挤不出释然的笑容。
所以他应该从容地走向那必死的结局吗?
其实也没什么难过的,毕竟他不是第一天了解自己的处境,怪就怪他自己,就因为道微的一个举动,便笃定有转圜的余地,生出不该有的虚妄,实则不过南柯一梦。
“你倒是真心珍视你那宝贝徒弟。”道微把桌上的水痕用灵力擦干,眼见岑遥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煞有其事地点评道。
岑遥栖想起自己用的还是谢凌衣的名义,也不反驳,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们紫竹峰可不比你们若水峰人丁兴旺,那可不得当眼珠子护着。”
道微觉得他这话说的有道理,也跟着点头。
岑遥栖认命般吐出口浊气,目光落在慢吞吞将桌上的铜钱收回袖中的道微,他脑中灵光一闪,出声阻止了他的动作。
“嗯?”道微不知其意。
岑遥栖撑着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蛋,笑得不怀好意。
“你再给我那个徒弟算算?”
心思电转间,他已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可他突然想起谢凌衣和祝长生,这两个人都被他捡了回来,目前看来还是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轨迹,可就不知道后事如何。
道微:“……”
他此刻格外庆幸自己没喝那杯凉掉的茶水,不然他一定会失态,把口中的茶水一股脑喷在岑遥栖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
道微有气无力地扬手:“算了吧,我还想再多活两年。”
他眼下身体不适,多少人提着千金异宝来若水峰求一卦都没有下文,要不是看两人多年相识,就算他百般请求,恐怕也得千推万阻。
岑遥栖扫了眼他那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颊,想着自己以前在那边也不是个丧尽天良的资本家,怎么到这还变性了?
他想也是,道微看着就病歪歪的,还是让他过段安生日子吧。他大手一挥,总算不再折腾他。
“其他长老哪个不盼着自家徒弟扶摇直上,你倒好,只在意他们能不能顺遂一生。”道微歪着头看他,似乎十分不解。
生死面前无大事,岑遥栖不过设身处地替他们多想罢了,毕竟有些东西他注定得不到,但不希望有人和他一样活得战战兢兢。
岑遥栖目光兀自投向远方,没落到实处。
“惟愿孩儿愚且鲁 无灾无难到公卿。”
岑遥栖的一颗心反复悬吊,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回神的他低眉敛目,问起无关的事情:“对了,掌门师叔,你身体最近如何?”
道微似有触动,睫毛微动,岑遥栖护犊子的程度还是超乎他的预想,或许自己不能再继续瞒他。
“我一切照旧,你与其关心我,不如多担心自己那心肝宝贝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