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他们又不知道。”
“都给我记住了,对这件事一问三不知,谁也没办法!”
恭顺候吴惟英手中的小刀不经意落在地上,但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站起身缓缓的后退,面向辕门处正汇聚而来的神枢营及辽军兵将,满脸的忌惮。
“李...李勋卫血战滦河得胜...实在是可喜可贺!”
李顺祖自从离开滦河,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复仇。
至于后果,他不曾考虑,也不曾担心。
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李顺祖的心性也早已不再是一开始那样的瞻前顾后了。
死就死了,死了穿越回去更好。
但是要他留在这里继续受这帮权贵的压迫,看着手下的忠诚将士一个个惨死,却连给他们讨一个公道都做不到,李顺祖没那么高深的城府。
因此,今天,李顺祖是打着必死之心来的。
看着吴惟英和这帮勋贵们满脸的惊惧神情,李顺祖似乎并不意外,提着血迹斑驳的李氏佩刀,缓缓走到篝火的前面。
吴惟英脸上满是忌惮之色,看着李顺祖接近过来,整个人也是紧绷到了极致,将手缓缓放到腰间,只等一句不对付,便要先下手。
“李勋卫,你怎么不说话?”
李顺祖依旧没有说话,在他的身后,一众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神枢营将士,也是一个个走入大营,聚集在辕门内外,对内中的勋贵们虎视眈眈。
“恭顺候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李顺祖蹲在篝火前,将小腿处绑着的匕首取下,割了一片羊肉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恭顺候好兴致啊,我们在前方打仗,被东奴围困,你却在这烤肉?”
“我的弟兄们,能不能也进来吃点?”
李顺祖说着,转身望向辕门处。
此时聚集来的,已经不只是李顺祖从滦河带回来的两千人马,在滦州附近的几万辽军听到动静,全都风闻而动,聚集在外议论纷纷。
一听到吃肉,全都是大声呼喊。
“我们要吃肉!”
“对啊,能不能进去,恭顺候给个话啊!”
吴惟英眯起眼睛,不知道李顺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也不知道他和女真人密谈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暴露,一时间不敢多说。
过了半晌,他呵呵笑道:“辽军都是此战的大功臣,等本候日后回到京城,一定向陛下如实禀明李勋卫和辽军的功劳。”
“大家辛苦了,快进来吃肉喝酒吧!”
“这庆功宴,是我为大家准备的!”
吴惟英说完,辕门处聚集的一众辽军与神枢营军兵没有一个人上前,直到李顺祖抬脚上前几步,向后招了招手,才是纷纷走进大营。
京营的人也不都是傻子,明知道辽军和神枢营这次是来者不善,根本不敢阻拦,一个个都是主动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辽军和神枢营的人马进了京军大营也不客气,就像是回了家,各自找个篝火坐下,拿起羊腿就吃,刮了羊肉就往嘴里塞。
但奇怪的是,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吃得满嘴流油,却没有人说一句话,整个场面既热闹又安静得有些诡异。
临淮候李弘济小心凑上前去,附耳道:“吴爷,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帮人在咱们大营胡吃海喝,弟兄们的酒肉都被吃光了。”
“依我看,这李顺祖未必知道咱们与阿敏的交易,咱们咬死不认,他又能怎么办?”
“你我一个恭顺候,一个临淮候,都是世袭的实权武爵,被一个外来还没袭爵的李顺祖给吓住了,传出去,你我兄弟在勋贵圈子,还如何立足?”
“就这样由着他们胡来,灵璧候汤国祚也不会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吴惟英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也同样知道另一个道理,冷笑一声,摸了摸下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阿敏的正蓝旗如此不禁用,这谁能想得到?”
“我看,这点残羹剩饭就先让他们吃着,咱们明日一早拔营,先去永平,阿敏被李顺祖和何可纲打残了,永平城还不是随意揉捏?”
“有这份军功在手,到时候伪造一个李顺祖、何可纲通虏的书信,戎政府都是咱们的人,把他辽军的人头都换成普通百姓,你说陛下是信还是不信?”
李弘济闻言,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
“高,吴爷,实在是高!”
“那就先让这帮土蛮再蹦跶几天,等回了京城,才是咱们的天下!”
两人说完,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就被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拦下。
临淮候李弘济认出此人,上前将他一把推开。
“滚开!”
“吃你的酒肉去,喻宽,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千总出身,也敢拦老子的路!”
喻宽冷笑一声,擦了擦油腻的嘴角,将手缓缓握到了腰间。
“二位侯爷,我们总督与二位还有些话要说,还请二位入坐!”
语落,数名神枢营将领上前,左右将二人与一众要离开的勋贵子弟团团围住。
吴惟英见势不妙,也知道神枢营这帮辽兵的能耐,不能硬来,于是微微一笑:“既然李勋卫盛情相邀,那本候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到篝火前坐好,一众勋贵再没了方才的嬉闹,反而是个个如坐针毡,围坐在吴惟英和李弘济二人身边,面面相觑。
看着神枢营和辽军的将领啃肉啃得满嘴流油,他们却是半点食欲也没有。
吴惟英等了半晌,也没听李顺祖开腔,也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微微起身,要去拿篝火下插着的匕首,想要刮片羊肉来吃。
才刚起身,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顺祖却是猛然转头,冰冷的目光直令他浑身一颤。
吴惟英壮着胆子,在李顺祖的目光中拿起匕首刮了片肉。
很奇怪的是,曾经觉得无比油腻的羊肉,这个时候再吃起来,他却又觉得无比美味,一时间口中生津,想要再去刮一片来吃。
但是想起李顺祖方才的眼神,他还是没有动作。
“李勋卫到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营中还有军务,耽误不起。”
李顺祖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但下一刻又和没事人一样,用满是血迹的手割取一片羊肉放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嚼着。
“哼!”
“李顺祖,你不要太过分了!”
“伱是总督,我也是总督!”
“今天我想走,谁敢拦?”
吴惟英何曾受过这等冷遇,他再也受不了周围这种能吃人的寂静氛围,愤而起身,指着李顺祖和周围辽军将领,怒骂一通,起身便走。
“你敢再动一步试试?”
李顺祖将手中的匕首放在篝火中,透着火红的刀尖,映衬出了面庞上极度的冷峻。
吴惟英脚步一顿,他忽然注意到,周围的一众神枢营和辽军兵将,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住了手中喝酒吃肉的动作,直勾勾盯着他。
临淮候李弘济也注意到气氛不太对劲,凑过去低声道:“吴爷,咱们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去坐着吧。”
“等他们吃完,或许就没事了。”
“只要能回京城,这些账秋后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