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月院。
“阿蘅,你是不知道温昕晕过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她两只眼睛都是斜着的,倒在地上的时候,地面都在颤动,好好笑啊。”
惠安飘在温蘅身边, 将正堂内发生的所有事都绘声绘色的学了一遍。
一边学,惠安一边拍着大腿笑,甚至她还决定要将这件事讲给葛太妃听。
董家人以后可就成了温昕的死穴了,只要董家人贼心不死,温昕也没闲工夫来打扰温蘅,董家人都够她喝一壶的了。
就是不知温蘅这些年在董家是如何撑过来的,那一家子人,都不是个东西。
想到此,惠安眼底涌现出一丝怜惜,陆霆宴坐在温蘅身边,听着惠安的话,攥紧了拳头,眸光晦暗。
“阿蘅,温锦年来了,你要跟他走么,他是皇兄亲封的正六品侍读,也是有封宅的。”
脚步声靠近,惠安抿了抿唇,想起温锦年当时的反应,觉得侯府还算是有一个拎得清的人。
温锦年走了也好,明明是状元出身,却被侯府连累,招了皇兄疏远,当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侍读,也是可惜。
希望温锦年日后能继续清醒,远离侯府这一大家子,这样他的仕途或许会更顺一些。
当然了,温锦年是侯府的嫡长子,他之前对温昕那么好,也是纵容温昕的帮手,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
“陆霆宴,你先进卧房吧。”
温蘅眉眼清淡,手上端着一杯茶盏。
陆霆宴扭头,凤眸盯在她手腕上,那里有一个碗口一样的疤痕。
伤疤已经长出了粉色的嫩肉,可是伤口很大,或许是受伤的时候没有及时处理,落了那么大一块疤。
这疤蜿蜒在温蘅的手腕上,时刻提醒着她在董家的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侯府将她接回来后,从不曾过问,也不曾关心,只是嫌弃她没有教养,不懂礼貌。
“好。”
陆霆宴的心一疼,转身进了卧房。
他刚进卧房,温锦年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霞月院。
四月的天,草长莺飞,日光明媚,温锦年来的时候便看见了坐在大树下喝茶的少女。
她身形纤瘦,眉目清丽,浑身透着一股疏远之气,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大家族教导出来的贵女那般一板一眼的动作,却端的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温蘅听见脚步声,放下茶盏,扭头,清淡的视线对上温锦年。
温锦年浑身一震,看着这样的温蘅,心头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溺毙,他不受控制的倒退两步,这一刻,他恍然觉得他好似连跟温蘅开口说话,都不配。
他这个大哥,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温蘅她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啊,他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这些年她在董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光看董大海等人的做派就能看出来。
他的亲生妹妹在外受罪,而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享受了原本属于温蘅的一切。
温蘅回到侯府后,得到的还是嫌弃跟厌恶,换位思考一下,若他是温蘅,能有她这般坚强么。
“阿蘅。”温锦年的唇动了动,眼底一片钝痛。
这股痛让他几乎张不开嘴跟温蘅说更多的话。
“大公子,有事么。”
温蘅的语气很是冷淡,看着温锦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样的眼神,好陌生,好像一把刀,刺痛了温锦年的心。
他恍然想起温蘅刚回侯府时,看着他的眼神是压不住的欣喜跟亲近,可那时的他又做了什么。
“我……”
温锦年想开口跟温蘅说,说他们是至亲,他们是亲兄妹,兄妹之间,本该亲近,可他说不出口啊。
不管他现在说什么,好似都成了笑话。
“怎么,温大公子是病了,还想喝我熬的汤么,可是那些汤你不是都命人倒掉了么,所以我实在是想不出大公子有什么事,能屈尊降贵的来我这小院。”
温蘅扯了扯唇角,记忆若潮水席卷而来,温锦年神色大变,手猛的捂在了胸口上。
或许是在董家经常遭受打骂,温蘅的性子有些怯懦,回到侯府后,她也依旧保持了在董家时那讨好性的做事风格。
温蘅很想亲近家人,所以会下厨做她最拿手的饭菜,会给温锦年等人熬汤。
甚至在温锦年感染风寒时,温蘅还会去城外采摘草药一起熬汤,以便让温锦年快些好起来。
起初温锦年还会给一点面子,象征性的喝两口,后来温蘅再送汤药过去,温锦年则是命人倒掉了。
侯府嫡长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又怎么能看得上温蘅熬的汤呢。
温蘅歪了歪脑袋,在记忆中捕捉到她冒着大雨出城采草药,险些从山上失足掉下来的场景,不禁嘲讽一笑。
过往种种,就当是真心喂了狗,她也不指望狗能给她回应。
“阿蘅,对不起,是大哥对不起你。”
温锦年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心中的愧疚让他甚至想跪在温蘅身边,让她原谅自己。
可伤害造成了,做什么都难以弥补,这一点温锦年比谁都清楚。
“对不起?抱歉,我不需要,温锦年,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不会,你走吧,慢走不送。”
温蘅冷了脸,温良告诉她,她就是温蘅,温蘅就是她。
可是她没切身体会到在董家那些年,温蘅是怎么活下来的,她也没办法切身体会回了侯府,温蘅所受的委屈,所以她凭什么原谅温锦年。
温锦年现在觉得愧疚了就来道歉,觉得她做错了事情毫不留情的指责,凭什么他想怎样就怎样。
“对不起,对不起。”
温锦年的眼眶猩红一片,心也痛成一片,可所有的一切都不及懊悔跟愧疚让他难受。
顶着少女清淡的视线,捕捉到她眼底的嘲讽,温锦年再也忍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或许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或许这样,才能让他觉得他还有机会靠近温蘅。
“锦年,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跪她呢!”
侯夫人刚到,就看见了温锦年给温蘅下跪,她眼瞳一缩,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冲过来去拉温锦年,可换来的,却是温锦年疏远凉薄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侯夫人又是一震,踉跄了两步,伸出手指着温蘅,眼底满是厌恶:
“你对你大哥做了什么,你这个丧门星,你是不是对你大哥用了邪术!”
锦年是她的长子,是侯府的骄傲,怎么能跪温蘅呢。
若非是温蘅用了邪术,锦年今日怎么会如此反常,甚至还要从侯府搬走。
“母亲!若你不想同时失去一双儿女,你日后就休要再说丧门星三个字,阿蘅她不是丧门星,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温锦年吼着,眼泪顺着眼尾落了下来。
侯夫人眼底的厌恶,何尝不是刺在了他的心上。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滋味,这就是失望的滋味。
他有什么资格求得阿蘅的原谅,他不配,侯府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