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子时时分。
这天,是一个在冬季里难得一见的晴朗日子,星月交相辉映,缕缕银光,从空中缓缓溢出,映射之下,整个京城都显得静谧安宁。
在桂公府通往紫禁城的大道上,鲜红艳丽的灯笼,上下排满两侧,高处挂满后,挤不下的,则由太监宫女们手持着,整条巷道,由于灯火的点缀,在黑夜中显得异常醒目。
叶赫那拉·静芬,此时正端坐在桂公府的大堂之中。
她头戴貂皮东珠朝冠,身着大红绸缎龙凤同合褂,脖子上挂着由东珠和金镶珊瑚制成的朝珠,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耀眼夺目。
可是这珠宝的重量似乎太沉,她连直起颈子都感到有些困难,本就微驼的背部更加弯曲了,她努力想把背挺直,拿出一副大清皇后的做派。
宫里派去了四名福晋,为她梳妆打扮。
在一阵涂脂抹粉下,静芬本就狭长的脸蛋,更显煞白,两抹胭脂涂在脸颊上,嘴唇上下各点上了一滴唇红,本就平庸的长相,乍看之下,却开始显得有些莫名诡异。
从宫里派来的迎亲使臣,领着大队人马,大张旗鼓地来到了桂公府上,副都统桂祥带着一打子家眷早已在大门外跪迎多时。
“桂公爷啊!天降大喜于你啊,你老往后,可是要享尽天下富贵喽!”
桂祥嘿嘿一笑,手一摇,立时两名府中下人,弯腰起身,一人走在前,一人持竹篮跟在后面,两人挨个儿给随行的仪仗队分发丝绸制成的小荷包,荷包里面装满沉甸甸的金银锞子。
而桂祥则亲自从夫人手中接过几个大红纸包,恭敬递给几位使节大臣,几位大臣毫不避讳,在塞进袖袋时,还顺手捏了捏红包的厚度。
随后,在众人的团团簇拥下,静芬身着艳丽服饰,从正门中缓缓走出,稳步踏入八抬孔雀大轿中。
大轿先行,后面跟着高举各种鲜艳旗帜的皇家仪仗队,再往后,则是十几辆被压得气喘吁吁地马拉大车,车内塞满了金银玉器的陪嫁妆奁。
光绪按照前几日礼部教授的流程,先行与礼部官员共同告祭于天地、太庙、奉先殿,随后又来到慈宁宫向慈禧皇太后行礼。
“今日儿臣大婚,特来向皇太后请安。”
慈禧穿着五彩云蝠鹤八团龙凤纹女长棉袍,神态威严地立在仪仗队前,她先是按照预先彩排的方案,将光绪扶起,不知为何,在今天大喜的日子里,慈禧的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冷冷的恨意:
“皇上啊,哀家愿你和皇后情敦鹣鲽,永结鸾俦。
你记住,从今往后,你们要相敬如宾,同心同德,要成为我大清万万对夫妻的榜样。”
行过礼后,按流程,光绪要亲临太和殿阅视金册金宝,再命使节持金节奉迎皇后。
当见到光绪远去的背影时,慈禧几次想开口说话,却欲言又止,她还是暂且忍下了这口气,心中实在不想扰乱了大典进程。
在使节接受金节后,光绪回到乾清宫内廷,静候皇后的到来。
皇后的凤舆在十六名太监的抬护下,一路神气十足地前往乾清宫门。
当凤舆穿过纸扎的太和门时,静芬心中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唉~~我的这场婚礼,就跟这彩扎的假门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呀...”
内务府官员早已在宫门前作好了准备,皇后刚一下轿,便由侍仪女官向她宣读册文宝文。
当听到女官宣读皇太后和皇帝正式册封自己为大清隆裕皇后时,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心头所有的委屈狼狈,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烟消云散。
她小心翼翼接过金册,面北而跪,将金册举至头顶,接着,对上天行三跪三拜之礼。
随后,钦天监的官员扯满嗓子,大声报告:
“吉时一到,请皇后上轿!”
册立礼结束后,婚礼环节随即进入到奉迎大礼:
銮仪卫校尉把凤舆抬进内堂正中,内务府的女官们等候多时,毕恭毕敬地先为隆裕皇后改变装束。
她们将皇后的头发梳成两把双髻,发中插上富贵绒花,又添金錾花双喜扁方,而后,将她的龙凤同和袍换下,再伺候她穿上龙袍龙褂,盖上龙凤盖头。
随后,福晋们用藏香分别熏了一下凤舆和盖头,然后请皇后手执苹果、金质双喜如意,搭上红盖头上轿,向深宫内进发。
仪式开始转移到了新房之内。
光绪和隆裕两人,端端坐到龙凤喜床上,面向正南方天喜方位,行坐帐礼,寓意为祈求多子。
紧接着,光绪揭去隆裕的盖头后,一同吃起半生不熟的“子孙饽饽”(也就是饺子),寓意着多生子嗣,繁衍万代。
而后,隆裕卸去龙凤同合袍,重新梳妆,改穿朝服。
一切准备就绪时,时间已经来到了酉时,隆裕开始与光绪面对面坐在坤宁宫龙凤喜床下的合卺桌前,行合卺礼(古代交杯酒)。
最后,仪式还是不可避免的来到了这最为尴尬的一步。
为了保证仪式最关键的步骤完整无缺,慈禧早早便安排了四名福晋在内殿门外屏气静听。
光绪看着摇曳烛光下的隆裕皇后,心里纠结许久,身体也是努力了半天,可不知为啥,却总是提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性趣。
“放弃吧大哥,别难为自己了。”
场面十分难堪,光绪脑海中的潜意识已经排斥到实在看不过去了,不得不跳出来提醒他一句。
又呆坐了片刻后,光绪为了顾及表姐的脸面,遂端起桌上的喜酒,连干几杯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嘴里嘟哝着:
“表姐啊,我打小起,便十分敬重你,可你看,太后她老人家硬要把我俩往一处凑,唉~~我实在是过不了我心头的那道坎呀,静芬表姐,我觉得你是真的很好,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面对光绪声情并茂的诉说,静芬只觉得心头被狠狠拧了一下,她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她坐在床头,神情低迷,本来先是嘤嘤啜泣,不多时,又感觉委屈至极,便开始转为嚎啕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从眼眶中簌簌淌出。
光绪一时间,手足无措,本想替她擦泪,却又总是抬不起手。
门外的福晋紧紧贴着门框,听了半响,却只听见里面传出哭声。
她们被这突发情况搞得心急火燎,顾不上太多,便偷偷扒拉开一点门缝,见到里面的困窘之景后,急的她们是上蹿下跳,恨不得立马冲进房去,把光绪给扒拉干净,逼迫他强行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