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玖玖半梦半醒,懒懒地想:那可不,我可比你的老天爷好使多了。
西山还在自言自语:“你不会是个神仙吧?就像天蓬元帅不小心掉进猪棚里,成了一头猪妖。你呢就是狗妖……长得磕碜了点,但你的法力还在。”
西玖玖动了下尾巴,就当抗议了。
你才猪妖狗妖呢……
“徒手能捞的我都捞回来了,装了一水缸,明天我就去黑市卖掉。那河里还有不少鳝鱼,我又下了几个笼子,估摸着还能再零零碎碎捕上个把月呢……”
西玖玖又动了下尾巴:好好好,山子你可真能干……
西玖玖感到自己被整个捧了起来。
她被放到了什么地方,闻着味儿不大好。
像以前有人往她腿窝里洒的草木灰。
西玖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高处的龛陇里。
这龛陇里有一块裹满了蜡烛油的木头、两个空了的火柴盒,角落里卡着一些积年累月的香灰。
西玖玖心想西山又在搞什么,低头去看,差点没吓得掉下去。
脚底下竟然是上午煮粥的那口大锅。
她现在所在地的位置,就是大土灶上供奉灶王爷的壁龛。
她小小一个,塞在里头还正好。
西山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叨叨:“狗大仙,感谢你给我下了一场野鳝雨。”
西玖玖看他半真半假、半虔诚半玩笑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汪,我不是狗仙,放我下来。”
西山抬起头,还是闭着眼睛:“那你是什么仙?”
西玖玖打了个磕绊,却理直气壮地说:“花仙,我是一株兰花。”
西山微抬眼皮,半眯着眼睛看向挤作一团格外可怜的小狗:“我不信。谁家花仙这副狗样?”
“你!汪!汪汪汪!”
西山听不清小狗过于激动的一串骂。
他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地拜她,笑着等她骂完。
西玖玖把所有长得难看的蔬菜都数了一遍,才喘着气住嘴。
西山笑道:“好好好,就当你是个兰花仙人。”
他伸出胳膊要把小狗摘下去。
西玖玖朝后一缩,赌气似的躲着他的手:“干嘛?汪呜,什么叫‘就当’?我就是兰花啊。”
“所以我给你取的名字最合适,你昨天咋还不答应呢?”
“……你管不着。”
西玖玖望着西山嘴角的笑,后知后觉他就是在逗她。
“你拿我寻开心呢汪?”
“看你一直睡不醒的样子,成心想逗逗你。”
西山弯腰拿起一个圆鼓鼓的碗状的东西:“刚才拿稻草给你盘了个狗窝,你要还困,睡这里。”
西玖玖是不稀罕狗窝的,但她稀罕对她好的人。
看着西山一直伸着的胳膊、静静摊开的手,西玖玖被耍弄的气全消了。
她一下跳到西山掌心,然后沿着胳膊滴溜溜跑了下来。
西山的胳膊原先应该很粗壮,但经年累月地挨饿,皮肉已经有点松了,踩着有些滑脚。
最后几步,她跌跌撞撞的,有点后怕地撞进西山的怀里。
西山把她捏起来,轻轻放进狗窝里。
编狗窝的稻草都是西山一根一根挑过的,没有一丝腐烂发霉的气味,香香的蓄满了阳光的味道。
内侧还垫了一块有点发酥的旧布,西玖玖窝进去,皮肤就不会被稻草扎到。
西玖玖本来是不想睡狗窝的,多侮辱菜啊。
可一钻进去,顺势盘好身子,整个狗就浑身舒坦了。
西山等她窝好,端着狗窝,推开厨房窗子,把狗窝放到窗台上的一束阳光下面。
西玖玖感觉这种行为有点猫里猫气的。
“兰花乖,替我看着外头,我得把水缸遮一下。婆婆和阿武回来了叫我。”
西山说着就忙起来了。
西玖玖看不懂他在忙什么。
只见他手上拿着一簇簇的干稻草,这里比划一下,那里丈量一会儿。
他很快就蹲在水缸边上,像编鳝笼一样,两只手挥动稻草,忙个不停。
等两人合抱的大水缸上终于出现了一圈绳,西玖玖都要看困了。
西玖玖强打起精神,疑惑到:“你在给水缸按把手吗?提手?”
西山拿过一个破了边儿的竹匾,盖在水缸上,解释道:“我编个盖子,鳝鱼容易闹,别晚上偷跑出去两条,被当了蛇,吓到孩子们就不好了。”
正说着,一条鳝鱼“啪”的一下沿水缸内侧跃了起来,溅起一片水花,又砸到了西山头上。
西山熟练地掐住滑不溜手的鳝鱼扔回缸里,就像在捏一棵菜一样轻松。
西山像是随口问:“鳝鱼跟鸡蛋一样,也是秘密吗?”
“当然。”西玖玖回答。
“其他神仙,或者狗,也像你一样有这么多秘密吗?”
西山头也不抬,但西玖玖能听出他说话时的笑意。
不是嘲笑她,而是一种生活充满了盼头、手头活做不完的一份踏实和安稳带来的,松弛的笑。
西玖玖似乎很容易被西山的情绪感染。
她“嗷呜”了一下,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骄矜:“女孩子都是有很多秘密的呀。”
西山又笑了:“女孩子?也挺好,我们家女孩子可够多了,你们一起作伴。”
两人正聊着,院门“吱嘎”一响。
西玖玖探头一看:“山子,婆婆和阿武回来了。”
西山已经快把竹匾绑到水缸上面了,他手上加快动作。
等阿武在外头敲门时,他最后抽了一把绳子的活扣,竹匾就牢牢扒住了。
“谁在里面?!开门!我要喝水!”
西山不慌不忙清理干净地上的草絮,起身从大锅里舀了一勺水,端着开了门。
阿武气势汹汹地砸着门,西山一开门,他的小拳头就要落到西山身上。
西山朝后一闪,阿武一个不稳,跌进厨房。
婆婆是一路追着阿武回来的,这会儿正坐在磨上死喘,见宝贝孙子摔了,立刻站了起来。
“养不熟的烂脚长工,你成心摔我孙子!”
西山没有搭理这疯婆,蹲下来,悄声问哇哇大哭的阿武:“你去大姐家吃鸡蛋了吗?还要不要吃?爸给你藏了一个鸡蛋。”
阿武立刻止了哭,急巴巴地扒拉住西山的膝盖:“我要吃!”
西山把水递给阿武:“你先把水喝了。”
阿武乖乖喝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婆婆在几步开外吹胡子瞪眼,咽着口水:“给奶奶喝一口。”
阿武完全没听到,喝干净水,命令道:“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