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看到一摞油布的时候，惊得呆住了。
他自己就是个不合理的存在，所以对兰花层出不穷的能力接受度非常高。
但他好像还是低估它了。
西山也是个穷怕了的凡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聚宝盆。
狂喜冲散了岁月强加给他的处变不惊。
但也只是头晕脑胀了几十秒，西山就冷静了下来。
他顶天立地孤零零了几十年，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一双手。
插秧犁地，扦苗培土，一分耕耘才能换来半分收获。
他不信不劳而获，更不信凭空出现。
这些油布价格昂贵，要是这一大摞都是兰花从什么地方偷来的……
“兰花，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他问出这话时，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威严。
西山没有多余的念头，他只是本能地想到这年头的恐怖，想到他的小狗可能会遭殃。
西玖玖一直在等着西山的惊喜、佩服、表扬、恭维。
没想到等来一句冷冰冰的质问。
就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西玖玖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下来：“嗷呜，给你就用，凶什么凶？”
西山一愣：“我没凶你。”
西玖玖尾巴都僵直了：“汪！就是凶了！”
“……可能是我话重了，我……我是怕你偷了别人的要紧东西，惹出事儿来。”
偷？
西玖玖抻长脖子嚎了一嗓子。
甜甜软软的。
西玖玖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想嚎一嗓子表达不满的，没想到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西山果然误会了。
他觉得这一声长嚎委屈极了。
西山叹了口气，走过去像过去那样捞起小狗。
小狗长大了一点，又用力僵着，他又怕下力气弄疼它，一时间竟然没能捞起来。
他只得抚上梗着脖子不肯看他的毛茸茸的狗头。
“我冤枉你了吗？”他耐着性子询问道。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一只小奶狗低声下气的。
西玖玖原本还气鼓鼓的，听他这么问，竟然有点委屈上了。
她嘟囔道：“你把那吗字儿去了，你就是冤枉我了。我一清二白的小韭菜，品性纯良积德行善，你说我偷？”
西玖玖说着说着，气头又翻上来了。
西山看着小狗突然开始团团转，然后张开小嘴，狠狠咬住了他的衣袖。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嗷！”
西山的外衣不厚，但小狗的牙齿还短，他只感觉有尖尖的硬物偶尔隔着衣服轻轻按在他的胳膊上，硌得他痒痒的。
“疼，对不住，我误会你了。”
西山知道，如果他笑了，这事儿估计是没完了。
他只得假意呼痛。
西玖玖松了嘴。
韭菜都是心软的。
而且，她的一口小钢牙好像有点疼。
西山的胳膊不知道什么做的，又柴又硬，像个老榆木疙瘩。
她赌气地跳到蓝布上：“这个我不给你，我……我拿去给傻鸡铺鸡窝去。”
西山之前的注意力全在油布上，这时才看到边上还有叠得整整齐齐、但始终皱巴巴的一堆拼布头。
“这又是……”他想问“这又是哪来的”，但怕再度激化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点的气氛，忙改口道，“这是什么？”
西山在心里苦笑，还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没想到，自己还忌惮上一只不到两斤的臭脾气小狗了。
不过，他的确也不想看到小狗生气。
浑身抖得像风里的蒲公英，随时都要散架一样，怪可怜的。
西玖玖有点不想告诉他，但又更想看到他没见过世面的惊喜表情。
她尽量假装得漫不经心：“几块破布，我看不上，给你拿去做被子汪。”
西山站起来，有点僵硬地拍了两下手，欢呼道：“太好了！”
惊喜确实惊喜，但这反应也属实有点夸张。
西玖玖眼前一黑，嘴角抽搐。
“……这里是三块，汪不知道做被子要多大的。”
西山笑道：“裁一裁就好了。多的我正好做几块窗帘布。”
他弯腰凑近小狗：“兰花这么聪明，肯定也考虑到了吧。”
西山炯炯有神、漆黑如墨的眼睛猛的贴这么近，让西玖玖一时宕机了。
他又夸自己聪明了哎……
西玖玖支吾道：“……对，对呀，我就是很聪明的。”
嘴角不自觉地又扬起来了，乖巧的小狗脸上再度浮现出一个甜糯糯的笑。
西玖玖脚步轻快地跳到一旁，胸口也挺起来了，显得她更加蓬松。
“你要看看吗？”
西山笑道：“我不会缝被子，双娣会。咱们先把这些布收起来，等我接了双娣过来，让她看看该怎么用。”
末了他还不忘征求小狗的意见：“你看行吗？”
西玖玖也不知道怎么缝被子，她可不能露怯了。
“嗯，你安排得很好，表扬，汪。”
西山终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西玖玖一派天真：“山子，有什么好笑的，也说给汪听听。”
西山笑得连连摇头，下意识地扶住自己的下门牙。
这是他老了后的习惯，其它牙陆续掉光了，最后俩下门牙也早松了，只是一直在他嘴里恋恋不舍。
然后他咬到了自己的手指头。
“唔……没什么，兰花神通广大，弄来这么多油布，我们的屋顶肯定连台风天都能扛得住。”
西玖玖拿眼一斜：“你不说我的油布是偷来的了？”
西山决定再也不问小狗变出的东西的来历了。
他死守规矩、腰杆打直过了一辈子，落着什么好了？
反正自己死过一回了，又要在这没人敢来的乱葬岗后头独自生活，那么事事较真给谁看呢？
万一的万一，要真是偷的，真出事了，他站出来给兰花顶着就是了。
到时候就说是他偷的。
“你说不是偷的，我就信。”西山一脸诚恳。
西玖玖想撅嘴，却只是翕动了一下湿漉漉的小鼻头。
“哼，之前给你那么多鸡蛋，你怎么全收下了呢？”
“我以为是你下的。”
西玖玖噎住了。
哎，多余问。
“……那鳝鱼呢？那么多那么多，你怎么没有怀疑过它们的来路汪？”
“我以为是老天爷给的。”
“汪，去你汪个土豆的老天爷！”西玖玖气得靠在石墙上“呼呼”直瞪眼。
这什么窝瓜脑袋？
西玖玖又问：“这几天喝的米汤呢？你怎么不说是我偷的？”
“那是我自己煮的，我能尝出来。一定是你之前藏起来的吧。”
西玖玖有意想炫耀下空间保温保鲜的大本事。
“放那么久早就馊了，怎么会还热腾腾呢？”
西山数完油布的数量，正抬头打量屋顶的面积。
他随口说：“你是不是还藏着冰箱和微波炉呢？”
西玖玖好奇道：“冰箱……什么炉？那是什么？”
西山猛的惊觉，心往下一沉。
说漏嘴了。